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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腋毛不文明?女权主义者对此说不
炎炎夏季已近在眼前。当广大女性服饰换季、为无袖的夏装腾出衣橱空间时,剃腋毛也自然被提上了日程。然而这个夏天,有女权主义者说,剃腋毛这件事儿,不是必须选项。
5月26日,25岁的姑娘肖美丽在新浪微博上发起了一个“女子腋毛大赛”的活动,呼吁女性网友上传自己保留腋毛的腋窝照片。倡议书中这样写道——
女性的腋毛可以是可爱的,有趣的,幽默的,性感的,严肃的,有内涵的,千变万化的——晒出你的腋窝,展现出真实而多元的女性身体,拓宽人们对女性身体的想象。
“女生常常担忧她们的腋毛,认为这代表肮脏与不文明。但我们应该有选择的自由,自己决定是否接纳在我们身体自然生长的东西。”肖美丽这样解释她发起这项活动的初衷。她和几个朋友作为比赛活动的评委,将根据照片得到网友的“赞”数和转发数来评选出六位优胜者,为她们送上包括安全套、振动棒在内的礼物。
这项“腋毛大赛”的截止日期是今天。十几天来,仅有区区几十位女性上传了自己的腋毛照片。
#女子腋毛大赛#ChaCha的腋毛感言:我爱我的腋毛,它是我身体柔软毛发的一部分。我希望女孩子们可以大方地展示它,而无需畏惧。这些参与者中,有不少都是活跃于今天中国的女权主义者。比如韦婷婷,她在上传自己腋毛照时表示:“这组照片可以证明女人可以自信展示自己的身体、欲望和爱,不管同性还是异性,不管腋毛长短,路人侧目,爱者生生不息。”
然而,这项网上行动却引来了许多国际媒体的关注。包括CNN、BBC、《纽约时报》、《卫报》在内的西方媒体都对此进行了特别报道,并将之解释为中国的女权主义者对于性别不平等的反抗。“她们所反抗的是一种双重标准:为什么女人必须剃腋毛而男人没有这个必要?”——CNN在报道中写道;“这项‘腋毛大赛”发生在一个对于中国的女权主义运动者来说特别艰难的时刻。”——《卫报》特别指出;“女性的人权之战,以腋下之名”——这是《纽约时报》为此拟定的新闻标题。
西方媒体的这种解读源于他们的本土经验:类似“不剃腋毛”这样的活动,在西方国家已是屡见不鲜的女权号召。美国的“Armpits4August”运动就鼓励女性不剃毛,还得到了许多名人的支持和响应。Lady Gaga就一度将自己的腋毛染成鲜亮的蓝色,并在演出中进行夸张的展示。
而从2008年开始,美国亚利桑那州公立大学Breanne Fahs教授就持续开展着一个“课堂实验”:在她的“性与身体”课程中,只要女生保留包括腋毛、腿毛在内的所有体毛,男生处理掉脖子以下的体毛,持续十周并记录心得体会,便可获得额外的课程加分。在Fahs教授看来,剔除毛发,象征着一种服从;它意味着交出权力,放弃某种原本拥有的东西。多年的课堂实验结果让她发现,男人在决定如何呈现自己的身体时,拥有更多选择和更多权力;相比之下,如何处理体毛的自由只存在于女人们的“想象”之中。
至于为什么在当代社会中,女性被认为有必要处理腋毛,女权主义者有两种不同的解释:
一种解释认为,毛发是一种隐喻,一种人们用自己的身体经历的性别符号;一般来说,人们认为男性毛发越多、越有“男人味”;而女性毛发越少,越有“女人味”。在这种情况下,要求女性剃毛是一种男权的表征,其作用是促进性别的两极分化。
在这一类的理解中,女性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剃毛,都是将自己装作为客体,干净的腋窝和化妆品、高跟鞋、修身内衣、“起提升作用的”乳罩一样,都是不自然的假象,为的是塑造出男性所规定和期待下的女性魅力。
而另一种解释则更为激进。其观点认为,腋毛和阴毛,是人类从猿类进化以来身上犹存的两处原始毛发,具有特别的性吸引力。在过去女性被束缚在家庭中时,这种性吸引力是她们的男人独占的,所以男人不介意女人保持这种吸引力;而当女性走出家庭后,她的身体及肌肤进入公众的视野,这时,原本持有的性吸引力在男性眼中就构成了一种冒犯。暴露腋毛的女性充满了挑逗的性意味,但男人却对那个女人无能无力;他们既无法在身体上控制女人,就只好去贬低那种性吸引力意味太浓的符号。
就像台湾著名女权主义者何春蕤写道的:“在这样一个扭曲的社会中,男人对女人的腋毛有扭曲的看法:一方面藉除毛后的毛根幻想女人身上其他的毛,一方面假想面前的女人是尚未长腋毛的小女孩以满足另一种心理需要。”
然而,要将剃除腋毛完全理解为男权社会压迫女性的又一例证,可能也有失公允。因为今天,当男性需要在公众面前裸露上身时,他们中的许多人也会选择剃干净腋毛和胸毛,以显示一种文明和教养。比如,在体操项目中,绝大多数男运动员的腋下都干干净净,日本体操名将内村航平不剃腋毛,为此还遭受了不少诟病与非议。
更有人指出,西方女性也不是一开始就剃腋毛的。相关研究显示,1915年5月,《时尚芭莎》一则以女性无毛的腋窝为特点的广告出现之后,脱毛在美国才开始流行;1917年,为了增加剃刀片的销量,威尔金森·斯沃德公司(Wilkinson Sword Company)发动了一场针对北美女性的宣传攻势,力求使女人们相信腋毛是“不卫生的”、留腋毛是“非女性化的”,两年后,它出产的刀片销量翻了一番。随着脱毛女士不断增多,脱毛膏以及其他各种脱毛技术也陆续产生,陆续向这一新兴市场纷至沓来,谋求分一杯羹。而伴随着市场越来越庞大,去除腋毛的审美观在人们的意识中也越来越坚固。
也就是说,让腋毛从性感野性的象征沦为人人得而剃之的讨厌毛发,可能是一场商业的阴谋;也正因如此,有人把“腋毛厌恶”和“钻石崇拜”并列为“20世纪最精彩的几个商业营销骗局之一”。男性在其中起到的,也许只是“共谋者”的作用。
还需指出的是,中国这里的女权主义者关于“不剃腋毛”的倡议,不仅是一种对性别不平等的反抗,还包含了对于“西方习俗”的抵制。但后者,被西方媒体有意或无意地忽略了。
许多参与讨论的人都指出,东方女性原先根本就不剃腋毛,是这十几年受了西方的影响才开始养成这一习惯。明清的春宫画里,画师仔细描绘妇人白净光洁的肌肤,总是不忘添上几笔腋毛;电影《色|戒》中,汤唯在李安的叮嘱下养了八个月的浓密腋毛,以求完美复现上世纪三十年代上海女子的美丽风情;直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包括山口百惠、林青霞、王祖贤在内的大美女,都曾经有过露出腋毛的明星照。
山口百惠出道这么多年,不想过多的暴露身体,袒露了一下腋毛。电影《色|戒》中,汤唯在李安的叮嘱下养了八个月的浓密腋毛。
王祖贤露出腋毛的照片“腋毛大赛”发起者肖美丽甚至用中国传统作为“不剃腋毛”的重要理由;号召女性保留腋毛的她特意援引了孔子的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传统与激进,在此出现了奇异的糅杂。
这样一种暧昧的态度决定了此次“腋毛大赛”绝非一场彻底的女权运动。著名的女权主义者、女声网主编吕频甚至用“萌萌的”来形容此次比赛。她认为,“女子腋毛大赛”在创造更多讨论的维度上有着积极的意义,但她自己依然会剃毛,因为“这个行为让我觉得安全/自洽,而且并不造成什么负担”。
而肖美丽则表示,办“女子腋毛大赛”并不是想让女性都不剃毛,而只是“希望大家不要觉得女生不剃腋毛就恶心”;“剃和不剃都很正常,因为女人有自由来处理自己的身体和每一个细节,包括腋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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