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佛州塌楼背后：“这栋楼不应该出现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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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江南

文：纽约华人资讯网主笔 詹涓

上周四（6月24日）早上，布鲁诺·特雷普托（Bruno Treptow）被一声雷鸣般的巨响惊醒后，他冲进八楼公寓的前门。然后他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走廊不见了。”

走廊上原本有一排门，通向不同的人家：802是“非常美的一家人”，有两个小女儿；804住着一对年轻夫妇；801是位单身父亲，常年在儿子棒球队当教练。一瞬间，走廊成了一个满是尘埃的洞穴，一户户家庭消失了。

“他们每个人我都认识，”62岁的特雷普托说，他在这栋楼里住了20年。

他们是尚普兰大厦（Champlain Towers）南塔的居民——当中有来自纽约、渴望海滩的退休专业人士，有事业有成的年轻家庭，有正统派犹太人，也有俄罗斯和南美移民。大楼面对着碧海蓝天，位于迈阿密海滩以北人口5600人的小镇瑟夫赛德（Surfside）。

周四凌晨1点半左右，有着136套单元的尚普兰大厦部分倒塌，大约55个单元受到影响，当地官方目前证实在此次事件中已有4人死亡，159人下落不明，在事故发生后，首批获救人数为35人，周五又有两人获救，其中包括一位15岁的少年，这个男孩还不知道，他的母亲在被送院后宣告不治。

周五，失踪者的亲人们在焦急地等待着消息，同时开始采集DNA样本，以便与不幸被发现的尸体进行比对。他们一边祈祷，一边向远方的亲人汇报最新的情况。

其中一位失踪者是跟特雷普托住同一层的邻居、54岁的曼纽尔·拉丰（Manuel LaFont），据他的前妻阿德里亚娜·拉丰（Adriana LaFont）说，他是一位做进出口贸易的商人。两人育有一个10岁的儿子和13岁的女儿。

拉丰女士称前夫是一个充满爱心和奉献精神的父亲，他热爱美食、喜欢棒球——这是他从古巴父母那里继承来的热情。这些年来拉丰担任儿子球队的教练，从未缺席过一场训练或一场比赛。

“他是最好的爸爸，”拉丰说。“他是我见过的最真诚的人。”

尚普兰大厦

如此灾难性的建筑倒塌极其罕见。从附近拍摄的视频画面来看，大楼的中心似乎是先塌下来的，离海洋最近的部分摇摇欲坠，几秒钟后，巨大的尘雾吞没了这个社区。工程和建筑专家说，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弄清楚这座大楼部分倒塌的原因，但调查人员需要寻找几个地方：腐蚀的部件、破坏的地基，或者建筑或设计上的缺陷。

弄清楚这幢刚刚年满40岁的大楼到底发生了什么，迈阿密、佛州和世界各地的类似建筑是否也会遭遇同样的危险，这一点至关重要，而这可能意味着至少数月的调查。

顶楼的双层床

在尚普兰大厦南塔在瞬间被抹平后，很多人被一张照片刺痛了：原本12层的大厦只剩下断砖残瓦，从外面可以直接看到原本位于大楼中间的电梯井。楼顶上，一张白色儿童双层床孤零零地裸露着，外墙已经不复存在。

佛罗里达州首席财务长、该州消防局长吉米·帕特瑞斯（Jimmy Patronis）说，“可能有孩子睡在里面，有很多假设。”

据当地电视台确认，这套顶层公寓属于58岁的琳达·马奇（Linda March），她是位房地产律师，在纽约工作，3月份时刚刚搬来瑟夫赛德。朋友们表示，他们一直在给马奇发短信，但没有得到回复。马奇的前夫向《纽约每日新闻》证实称，琳达确实目前居住在这套公寓里，他说，不久前她抱怨说大厦顶楼在做屋顶维修，噪音很大，她打算尽快搬走。这套出租公寓里虽然有双层床，但马奇并没有带孩子入住。

公开资料显示，这套两居室公寓面积为1400尺，3月份上市租金要价$3200。

更多失踪者的名单仍在汇集中，周四下午当地消防局估计有99人下落不明，周五上升到155人。

该镇经理安迪·海亚特说，官员们不知道倒塌时大楼里有多少人。一些家庭只是在冬季来这里小住，还有些单元在做AirBnB之类的短租业务。

“我们知道那里的入住率大约为80%，但这并不意味着在出事当晚所有人都住在里面，我们知道这里的一些家庭经常旅行，”他周五告诉CNN。

帕特瑞斯说，工作人员正在记录停车场内车辆的车牌号码，试图确定谁在大楼里。当地媒体也在按照具体的门牌号梳理失踪人员名单。截至周五下午，共有37人获救，救援人员目前没有放弃的打算，但他们承认，移动摄像机和声纳设备没有发现多少幸存者的迹象。

重新认证

这个楼盘建于1981年。开发商是内森·赖伯（Nathan Reiber）持有的纳特尔建筑（Nattel Construction），这家公司主要的业绩就是由三幢塔楼构成的尚普兰建筑群。在赖伯去世后，纳特尔建筑公司已经不再有任何业务，在州公司记录中被列为非活跃公司。

136套单元的南塔和有111个单元的北塔在同一时期建成，拥有99个单元的东塔则是在1991年建成，三座塔楼都是12层高，都位于柯林斯大道上，离伊万卡·川普（Ivanka Trump）和贾里德·库什纳（Jared Kushner）租住的Arte滨海公寓楼只隔了两个街区。

即使以现在的标准来看，尚普兰大厦也非常漂亮。最近的一套顶层套房以280万美元售出，目前出售的几套两居室公寓要价在60万至70万美元间。在136套单元中，29个为公司或有限责任公司所有。其余的则是个人或为个人设立的信托。

KW物业管理公司东南区域副总裁兼合伙人布鲁斯·马西亚（Bruce Masia）表示，开发商将不承担责任，因为诉讼时效已过。但他认为处理重新认证的工程师“有很多利害关系”。

按照迈阿密戴德建筑法规的要求，建筑必须每40年重新认证一次，在电气和结构安全方面进行评估。在重新认证过程中，共管公寓业主协会需要聘请一名工程师进行研究，并创建一份报告，确定更新该物业所需的工作范围。在许多情况下，在整个过程中还会发现其他问题。建筑，特别是在海滨的建筑，也会受到海水和其他自然因素造成的老化的影响。

镇官员表示，该公寓楼正在进行这一过程，就在事发前一天，还有一名建筑检查员就在现场。

公寓业主协会的律师肯尼斯·迪克特（Kenneth director）说，多年来，这座建筑进行了其他维护，比如经常加固混凝土外墙，以抵御海水的腐蚀影响。他对《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说，这座建筑即将进行“锈蚀钢材和受损混凝土的大规模维修”，但他没有发现任何迹象表明坍塌与工程评估中确定的问题有关。而在接受《华盛顿邮报》（The Washington Post）的采访时他说，检查报告发现的问题对于这个年代的建筑来说是“相当典型的”，检查中并没有对其结构的完整性提出质疑。

但一些物业律师表示，在此类重新认证的过程中，业主协会经常试图降低成本，因为在此过程中所需的评估可能会促使人们出售他们的单元，或让业主背负大量债务。

湿地上的房子

随着调查的继续，专家们推测，这座大楼可能是由于一系列问题而倒塌的，其中一个显著的原因是这座建在填海湿地上的建筑正在下沉。在不稳定的土地上修建房屋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对地基造成破坏。当建筑物经历大量的地面运动时，会发生较大的裂缝，造成结构破坏。

佛罗里达国际大学（Florida International University）教授西蒙·沃温斯基（Shimon Wdowinski）在接受《今日美国》的采访时说，当他听到大楼倒塌的消息时，“今天早上我看着它说，‘哦，我的上帝。他说，我们确实发现了这一点。”在2020年发表的一份海岸研究中，他指出，这幢大楼在上世纪90年代，以每年约2毫米的速度下沉，但他也提到，他的研究并不能确定坍塌的原因就是地面沉降。

在迈阿密海滩，城市建在一个堰洲岛上，在东部有一个岩石地基。西侧由填海湿地组成，在一种称为土壤固结的过程中，湿地往往会下沉。

沃温斯基在2020年进行了一项海岸研究，研究对象是20世纪90年代在迈阿密海滩和瑟夫赛德的卫星数据。他的研究发现，自1990年代以来，12层高的尚普兰大厦下面的地面一直在下沉。

在沃温斯基的研究中，他还发现除了尚普兰南塔，城市西部再生湿地上还有几个局部沉降区，而且这几处土地的下沉速度更快，包括位于迈阿密海滩和迈阿密之间的小岛北湾村（North Bay Village）和公园观景岛周边地区。但他表示，在观测期内，约97%的迈阿密海滩处于稳定状态，迈阿密海滩的一些最高建筑，包括44层的绿钻和蓝钻塔楼，似乎坐落在地面下沉程度较低的地区。

沃温斯基强调说，他的研究并不是为了确定导致坍塌的原因，当时主要关注的潜在的洪水危险，确定海平面上升和洪水可能对哪里的影响最大。他还表示，研究的观测时间是90年代，在那之后，这些地区的地面沉降可能会减速，也可能会加速。此外，他认为下沉本身并不太可能会导致建筑物倒塌，但可能是其中的一个因素。

“如果建筑各个部分的下沉速度不一致，可能会导致一些张力和裂缝，”他解释说。

水渍和裂缝

大厦内部监控录像显示的倒塌前画面。

亚历山大·圣玛丽亚是尚普兰南塔的物业经理，直到2019年才退休。她周五告诉CNN，在她管理这栋大楼期间，从未被告知需要紧急维修。

她说：“没有人说过有任何需要立即修复的迹象，也没有人说过有任何坍塌的迹象。”

据该市专员Eliana Salzhauer说，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对这座建筑有过多少严重的投诉。

“如果一栋建筑有严重的问题，我们肯定会知道，”她说。

2015年，一项诉讼指控建筑管理人员未能维护外墙，导致水从外墙裂缝中渗入。一份法庭文件显示，提起这一诉讼的房主此前也曾就同样的问题提起过诉讼。记录显示，大厦管理公司在早些时候的案件中支付了赔偿金。

哥伦比亚大学教授、咨询工程师马蒂斯·利维（Matthys Levy）著有《建筑物为什么倒塌：结构如何失效》（Why Buildings Fall Down: How Structures Fail）一书。他认为，墙体开裂或地基移位可能是下沉影响结构稳定性的线索。

他说，大楼里的居民可能已经注意到了变化。

“那幢楼有什么变化吗？墙上出现裂缝，地板上有裂缝？地板不平，放在桌上的东西滚了下来？”他说。这说明大楼在移动。

利维说，对于在填海土地上建造的建筑物，总是需要格外小心，“一毫米可能看起来是一个很小的数字，但当你多年来把它们加起来，就会变成一个很大的数字。”

如果它所在的地面以不同的速度下沉，造成不同的沉降，那么这座建筑就会特别脆弱。这会导致所谓的渐进崩溃，先是一个部分崩溃，然后另一个，直到整个结构瓦解。他说：“这就是9/11恐怖袭击后世贸中心的遭遇。”

阿德里亚娜·奇（Adriana Chi）说，她45岁的哥哥埃德加·冈萨雷斯（Edgar Gonzalez）从2005年起就住在这幢楼里，他们确实感觉到大楼的情况每况愈下。奇告诉《每日野兽》，最近几年，由于天花板漏水和发霉等问题，她哥哥不得不重新装修厨房。

她还感觉，自己经常抽烟的阳台似乎总是有点倾斜。“问题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那栋楼有点不对劲。”

北佛罗里达大学（University of North Florida）工程学教授赖安·沙梅特（Ryan Shamet）表示，卫星、无人机和其他手段已经被用来监测佛罗里达州的何处下沉，并了解哪些建筑可能面临风险。他说，监控通常不会主动进行，“因为我们还没有足够的资源来监控每一幢建筑。”

其他人可能面临危险

工程和建筑专家说，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弄清楚这座位于迈阿密附近的共管公寓大楼部分倒塌的原因，天坑或其他地基问题可能导致建筑物下部出现重大不稳定，建筑物部件腐蚀或者建筑或设计上的缺陷也是一大因素。

德雷塞尔大学（Drexel University）土木、建筑和环境工程教授阿比尤瓦·阿加耶尔（Abieyuwa Aghayere）说，“当一栋建筑自行倒塌时，更有可能是某个地方失去了支撑。”

这种高层建筑的基础通常依赖于一种“桩”基础。桩本质上是长而细的柱子，由混凝土和钢等材料制成，它将建筑物的荷载传递到地下深处。

如果土壤承受荷载的能力减弱，比如发生天坑，就没有东西支撑建筑物了。从目前为止出现的信息来看，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楼的下沉可能是最终倒塌的关键因素。

结构工程师格雷格·巴蒂斯塔（Greg Batista）几年前曾多年前参与这座建筑的施工，他说，混凝土剥落问题可能会导致倒塌。海边的房子尤其容易碰到这种问题，海水和盐水浸泡过的空气会渗入建筑的孔隙，削弱金属和混凝土之间的结合，产生裂缝和破碎。

巴蒂斯塔说：“部分混凝土表面脱落破裂时，如果剥落会达到一定程度而且不加以修复，就可能最终导致倒塌。我去过一些地方，那里的地板、梁和柱子都倒塌了。”

巴蒂斯塔指出，发生这种类型的倒塌，一个柱子的故障就足以使整个建筑倒塌。

“只需要一根柱子，所有的东西就会像层层叠叠倒塌下来，”他说。“看了视频之后……你看到实际的倒塌是从较低的一层开始的。”有住在一楼的居民表示，此次倒塌确实是从地下车库开始的。

还有其他一些因素可能会使建筑物容易倒塌。据报道，尚普兰南塔从4月起开始重做屋顶，周围也在盖新的大楼，考虑到这座大楼已经在沉降，这些震动或深挖作业可能会造成建筑物下的地面运动。而这也给尚普兰周边同样盖在湿地上的大厦住户敲响了警钟，澳大利亚皇家墨尔本理工大学财产、建设和项目管理学院高级讲师崔弗斯·莫尔（Trivess Moore）表示，附近的建筑也可能处于危险之中，因此需要尽快给出调查结果。

“应该觉醒了”

尚普兰大厦面临着所有迈阿密海滩同样面临的问题：这些城镇都建在堰洲岛上。气候科学家和地质学家早就警告说，不能负责任地开发这些岛屿。它们由沙子和泥浆的松散混合物制成，为海岸线提供了一种天然的保护。

“这些都是非常动态的功能。我们直到20世纪70年代才知道这些岛屿确实会迁移，”杜克大学地质学荣休教授奥林·皮尔基（Orrin Pilkey）说。他长期研究海平面上升和海岸的过度开发。“随着海平面上升，它们会向后退。”

普利策奖得主吉尔伯特·高卢（Gilbert Gaul）所著的《风险地理学》（The Geography of Risk）一书分析了过去一个世纪以来海滩社区的房地产投资。该书称，美国人在堰洲岛和沿海平原上建造了价值约3万亿美元的房地产。

“这是一场艰难的对话，但这栋建筑，以及许多其他建筑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皮尔基说，“我们应该觉醒了。”

与此同时，许多建筑师表示，在这场悲剧之后，类似年代的建筑可能会进行新的分析和检查。共管公寓协会应该主动升级为每年进行检查。

原标题：《深度 | 佛州塌楼背后：“这栋楼不应该出现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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