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权运动的路线之争

        又是毕业季。美国第一夫人米歇尔·奥巴马在塔斯基吉大学（Tuskegee University）的毕业典礼上发表讲话，她回忆了自己和种族歧视做斗争的亲身经历，鼓励学生不要屈从于绝望和愤怒的感情。塔斯基吉大学位于阿拉巴马州，是美国的传统黑人大学，由黑人民权领袖布克·华盛顿（Booker T. Washington )创办。

        说到布克·华盛顿，就不得不提他当年的意识形态“死敌”杜波依斯 （W.E.B. Du Bois)。华盛顿、杜波依斯都出生于19世纪中期，当时的美国黑人遭受着制度性的种族隔离、制度外的私刑处决等严重的种族歧视。就像所有的政治运动一样，当时黑人平权运阵营也分成了几个从保守到激进的派别，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华盛顿代表的“保守派”和杜波依斯代表的“激进派”，二者针锋相对。

        华盛顿认为，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黑人应该接受种族歧视的现实。他反对直接的平权诉求。一方面，华盛顿倡导黑人放弃追求政治权利，从而换取白人对黑人受教育、获取农业和商业机会的许可。华盛顿希望通过和思想开放的白人的合作，获取他们的支持，来渐进地推进黑人权益。另一方面，他又倡导黑人通过专注于自身努力来提高自己的知识水平和经济条件，从而被白人社会接受，最终达到真正的平等。

        在那个时代，华盛顿的主张获得了相当程度的欢迎。华盛顿频频出现在媒体上，发表演讲，撰写文章，出版个人传记，与富人广结人脉关系，筹资建立了上千所教育机构。私下里，他也资助了众多通过走法律程序挑战种族隔离的“维权”活动。华盛顿成了总统西奥多罗斯福和威廉塔夫特的顾问。1901年，他和家人被罗斯福总统邀请到白宫共进晚宴，华盛顿成了第一位被邀请去白宫的黑人。但在华盛顿光鲜成功的“温和”路线后面，却是黑暗的现实：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是被白人群氓吊死的黑人的鲜血，此起彼伏的骚乱渐渐蚕食着黑人和白人和解的可能。

        相比之下，在初期，杜波依斯的“激进”主张受众寥寥。他认为，黑人应该直接要求获得全部的公民权利和政治自由，并倡导通过政治运动来达到目标。他创办了“激进”的政治组织“尼亚加拉”（意思是激流），尼亚加拉虽在几年后解散，但在1919年，几个当年的创立者成立了后来最重要的黑人权益组织——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the 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Colored People)。杜波依斯讽刺华盛顿为“一个伟大的包容者”(the great acommodator)，而华盛顿的支持者反过来称杜波依斯及其支持者为“极端分子”。杜波依斯在他1903年发表的代表作《黑人的灵魂》里倡导“永不停止地鼓动和坚持平等的诉求。” 他写道：“人们获取自身合理权利的方式，绝对不应该是主动的自我抛弃、坚持自己不要这些权利；人们获取他人尊重的方式绝对不应该是通过持续的自我贬损和嘲笑。正相反，黑人必须数年如一日地坚持选举权是现代社会所必不可少的、肤色歧视是野蛮主义的表现、黑人男孩和白人男孩应该接受同等的教育。” 杜波依斯先知般预言了1960年代风起云涌的黑人民权运动。

        虽然布克华盛顿对黑人平权运动的贡献厥功至伟，但60年代黑人平权运动所取得的里程碑式的胜利，却是通过杜波依斯倡导的方式——毫不妥协、坚持不懈的政治抗议。但代价也是巨大的，马丁路德·金（基督徒）、马尔科姆（穆斯林）、安德鲁古德曼（犹太人）等甚至付出了生命。虽然1954年最高法院在“布朗诉托皮卡教育局案”（Brown V. Board of Education) 中做出历史性判决，认定公立学校的种族隔离违宪，推翻了之前的“隔离但平等”的法律原则，但是只有在黑人继续进行持续不断的大规模非暴力抗议，甚至是军事化的社会运动后，才促使联邦政府执行这个判决，不仅在公立学校禁止种族隔离，还在公共生活的各个方面。

        1955年12月1日，罗莎帕克斯因为拒绝给白人让座而被捕，从此揭开了长达381天的抵制蒙哥马利巴士的抗议。1960年，北卡罗来纳州的四个黑人学生掀起了到实行种族隔离的餐馆静坐的全国性浪潮。1963年，伯明翰示威中，上千人被抓，监狱人满为患，警察用高压水管、警犬攻击小孩和路人。同年8月，20万人“进军华盛顿”，马丁路德·金在林肯纪念堂发表《我有一个梦想》演说。1965年，两万五千人从萨尔玛夜以继日走了三天到达阿拉巴马州首府蒙哥马利，中途被警察用催泪弹袭击、警棍殴打，一名参与游行的白人牧师被白人至上主义者杀死。1960年代末期，更加激进的反抗运动兴起，其中最著名的是主张暴力反抗的“黑豹党”，该党顶峰期在全国68个城市里有分部，成员有几千人。

        在如此的持续大规模抗议下，黑人权益取得了“大跃进”，国会通过了《民权法案》、《选举法案》这两部意义深远的法律，在南方，白人对黑人的暴力下降了，公共场合的强制隔离现象减少了，拒绝黑人的大学也开始接受黑人大学生，黑人陆续被选上官职。

        这一切发生在美国，虽然其制度有着各种缺陷，但宪法是管用的，游行是被允许的，马丁路德·金的“梦想”排比句也让他说完了。如果身处更不正义的环境，如何才能取得自由呢？

        拿最近的说，阿拉伯变局，突尼斯死了300多，埃及死了1000多， 叙利亚内战已经死了10万，造成200多万难民。 人人歌颂的美国大革命也死了二万五。军事史学家里奇阿金森（Rick Atkinson）在阅读了两千多份二战美国士兵的家书之后，说二战给他最深的感触就是“巨大的牺牲”和亲人间“生死离别的极度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