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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玉柱同窗忆35年交情:我用他认识了自己,每年结伴出国
事业几经沉浮的巨人公司前董事长史玉柱在退休后,逐渐将筹码转向投资。
5月11日消息,史玉柱与马云一道斥资65亿元入股华数传媒,占股20%。在外界看来,此番与浙商抱团并非偶然,史玉柱的交际基本在两个圈子中,一个是柳传志在内的泰山会,一个是海南航空老总陈锋牵头的金鼎俱乐部,马云也在其中。
史玉柱投资的每一步都走得谨慎,这或许因为当初巨人倒下时,他对资金链断裂的记忆太过深刻。他选择步步为营。
2002年,史玉柱从冯仑手中受让了民生银行股权,2011年后不断增持。据不完全统计,史玉柱通过巨人投资和上海健特投资涉及房地产、土木工程、塑料塑胶、金属、电子、交通及能源等多个行业,对新华联、西藏天路、珠海中富等20家上市公司持股或间接持股。
除此之外,他在新能源方面亦有动作,去年6月,他成立“绿巨人”新能源公司,重金押宝页岩气。
2015年福布斯华人富豪榜显示,史玉柱以39亿美元的净资产位列73位。
他像看透彻了——投资不失为捷径,曾经亲力亲为却为千夫所指,脑白金、网络游戏“征途”曾让他咸鱼翻身,也曾使他饱受指责。
被“征途”发挥到极致的“人民币玩家”模式和提倡不断争斗的游戏设定,都成为争议的靶心。征途的游戏设定中,玩家只有两类,一类是有钱人,一类是穷人,比如没什么志气的穷学生,和二三线城市中那些无所事事的小镇青年。
吊诡之处在于,史玉柱洞悉人性却显得不善交际。他在游戏中完成历史身份的投射,并不妨碍如今的他完成角色转换,彻底褪去“乡土底色”。
而在平行的时间轨道里,他的昔日同窗也完成了一次次角色蜕变。
日薄西山,安徽省蚌埠市怀远县衙后街。四五月的朴树枝叶茂盛,怀远第一中学(简称“怀远一中”)的学生从各个门洞、楼道中走出,往食堂和校门方向涌,一时摩肩接踵、人声鼎沸。
35年前,史玉柱和他的一些同学从这所学校、这个江淮之间的小县城走出,开始了难见希望的奋斗。当时,史玉柱肯定想不到日后会构建巨人集团,经历商海沉浮,卖软件和保健品、盖楼、做网游,把看似不值分厘的东西翻云覆雨。他也不会想到自己从亿万富翁变巨人“首负”,而后东山再起,仍然备受争议。
35年前,从怀远农村来的许斌,终于结束了天天在食堂用一碗豆芽汤和几两米饭果腹的生活。他考上了在芜湖的安徽师范大学,毕业后回乡任教,如今仍是母校怀远一中的物理老师。
现在,史玉柱的发迹史和照片进入了怀远一中的校史馆,而他的起落似乎与同班同学许斌的平静生活渐行渐远。
北京九汉天成公司董事长宋军在4月27日深夜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回忆起中学岁月,他同史玉柱做了三年同学,初三一年,高中两年。1993年,他正式加入史玉柱的巨人集团,操刀巨人企划院,目睹过巨人的如日中天。1995年,他离开巨人,史玉柱给了他40万启动资金在北京创业。日后,史玉柱事业几番起伏,他以此为鉴,看清世界,也认识自己。
他们也许曾在午后的怀远一中并肩走着或嬉戏玩耍,那时,未来遥不可及,理想尚未考虑。他们或激流勇进,或顺势而为,静候时间下的蛋。
启蒙:希望能吃饱,不准看《三国》
怀远一中校史馆所在地是该校1980届高二(4)班的教室,也是宋军和史玉柱们共同的记忆。整幢二层建筑为砖木混合结构,屋顶构架采用中国传统建筑风格,外墙和装饰均为西方建筑形态。
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美国基督教长老会牧师柯德义来怀远传教,在衙后街北侧创办这所学校,时名“含美学校”。
事实上,该校1980届高二(4)班中走出了不少能人悍将。除了原本家住县城的史玉柱和宋军们,来自农村的学生也毫不逊色,有官至某部委司局级的干部方乃纯,也有南京航空航天大学机电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赵东标,以及长江上众多桥梁的总设计师、上海市政工程设计研究总院总工程师邵长宇。
怀远县有两座大山,名为荆山、涂山,两山被淮河阻断。此处有山水,也不缺历史。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卞和献玉,忠诚不得赏识,“泣玉”于荆山之下,终成“和氏璧”。
这个县城处于中国南北分界线,当地人的性格兼具南北方的特点,既有北方的粗野豪放,又有南方的斤斤计较。既有北方人的大气担当,又有南方人的细致温雅。
宋军在这样一个县城长大,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因父母在央行怀远支行工作忙碌,他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爷爷是国民党,1949年后被遣送回原籍,是“被管制的对象”。
宋军学会讲话后没多久就能背各种诗词,到四五岁开始认字。
“从我记事以来,最重要的事就是到处能找到吃的,希望能吃饱。认字、上小学以后,就是满世界找书看。一个是满足身体上的需要,一个是满足精神上的。”宋军对澎湃新闻说。
那时,大人不让他看《三国演义》,他解释说,“可能里面的谋略太多吧。受此影响,我真的一直没读过《三国》。”而他的同窗史玉柱则酷爱读《三国演义》和《毛泽东选集》。
他小时候对未来的憧憬是“希望有一个山洞,里面全是书,也有吃的,那我就待在里面不出来了。”
到70年代,徐迟在报告文学里提到陈景润走路思考问题时撞到电线杆子。妈妈对宋军说,看人家陈景润多认真!他回答说:“那算什么,我走路看书,撞到电线杆和树、掉到水塘里,什么都有。”
当时拿到一本书,第二天就要还。因为书少,同学之间拼命传,连夜看完,这也让他养成了快速阅读的习惯。
他刚读初三不久,正好粉碎“四人帮”,新出《当代》、《十月》等一批杂志。文学几乎让他手不释卷。
宋军选择:考得上穿皮鞋,考不上回去穿草鞋
每个时间渡口,都给渡者提供了选择,甚或是逼迫渡者做一个决断。
1977年恢复高考,本来准备上山下乡的一批学生有了新的命运选择。宋军回忆说,“我哥哥是77级的,看他读大学挺好玩,父母也高兴。至于当时读大学跟自己未来有什么关系,没任何感觉。我想对史玉柱而言,也同样是如此。”
于是每天下午,怀远一中的同学们还是会相约去踢球、爬山、跑步。
而许斌是从农村来的学生,他知道,自己的选择会影响到家里日后的生活。
“考得上穿皮鞋,考不上回去穿草鞋”是班主任周良正给班上农村学生上的“紧箍咒”。
宋军则稍显随心所欲,临到高考报志愿,宋军说,“我爱玩,报的第一志愿是长春地质大学,回到家里就被我爸揍了一巴掌,‘你知道什么是干地质吗?漫山遍野跑,像个野人。’当时我心里觉得,当个野人不更好嘛。”后来父母还是改了他的志愿,最终他去往南昌的华东交通大学就读建筑专业。
“回头看,一个人从小的爱好,是这一世最应该做的事情。我后来真正有能力了,在做的事情,还是跟自然打交道。”他笑嘻嘻地告诉澎湃新闻。
1980年,安徽省高考录取率只有3%,怀远一中的高二(4)班当时有60多人,但其中有40多人考取大学。
宋军走出怀远县的时候,对外面的世界几无欲求,他更眷恋书中的世界和县城的简单生活。
但等大学放假回家之后,他很快感受到在学校读书和留在当地工作的差异。
每年放假回家,这些要好的朋友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家轮流请客,到各家吃饭喝酒。“比如我和史玉柱等一些考上大学的同学会谈论在外的校园的生活,但我们谈着谈着就会比较尴尬,因为我们谈的这些,其他的同学插不上话。”宋军告诉澎湃新闻。
1980年宋军入学时,华东交通大学建校刚满一年。它不像史玉柱就读的浙江大学,有既成的校风学风。宋军回忆入学时说:“老师都是盼着、赶着同学来,那才像学校。学生立刻变成了校园文化、规则的形成者,学习性、创新性、锻炼性的空间非常大。”
宋军这样谈及他的大学生活,“我旷课比较多,跑去参加文学讲座、诗社、体育赛事,那时觉得学习是第二位的。”
去年,宋军毕业30周年回校。学校从他们入学时只有200多个学生,到现在扩容至两万多人,将近三万。
去留:那时做个概念再广告轰炸,大概能成
1995年,宋军从史玉柱红火的巨人集团企划院院长任上离开。“上世纪90年代,只要造一个概念,然后做一个产品,辅以广告狂轰滥炸,事情大概能成。”宋军当时接受媒体采访时坦言,“我始终觉得那样的事情没有根。”
“我非常清楚地知道,他像当时那样走下去会遇到的麻烦是什么。可能我走出来,反而更有空间帮他解决一些事情,也利于我按照自己的思路去走一条路。”宋军近日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说。
他向澎湃新闻回溯起加入巨人的经历。
1984年,大学毕业后的宋军被分配到哈尔滨铁路局做管理工作。他在1988年取得了律师资格,并参与建立了黑龙江第一个合作制的律师事务所。90年代初,他靠做律师,年收入已达到十万余元,渐渐有了自己的公司、房子和车子。
但到了1992年底,他突然觉得,自己待在哈尔滨没有进步的空间了。
1993年春节回怀远,他在火车上听到了时任总理李鹏到珠海访问巨人的新闻。“我想,哎呀,这小子现在做这么好,我要看一看去。到家乡后,我正好有个同学的弟弟跟随史玉柱创业。他带来了《巨人报》,我没想到我的同学发展得这么好!”他向澎湃新闻记者感慨道。
春节没在家待几天,他就赶赴珠海。二人一见面,史玉柱相当吃惊,忙问,“你怎么来了?”
当晚二人在珠海住一间房聊天。“聊完我能感觉到他缺人,但我觉得还要考察巨人和史玉柱到底会怎样。”宋军说。
到1993年4月,宋军从北京带了一批经济学家和媒体圈人士去考察“巨人现象”。他们不约而同告诉宋军,“小史这个地方以后有发展,你可以去做。”
于是,宋军这才递上“投名状”,并表示不介入巨人日常经营管理和销售,而是单独成立了一个巨人企划院,具体负责巨人的战略、发展、规划。
当时,宋军就给史玉柱献计,建议巨人集团成立双总部,珠海是生产、研发基地,在北京成立另一个总部,重点做战略形象,以及社会资源和政府公关。
史玉柱只能给他提供1300元的月薪。离开哈尔滨时,宋军第一次听到别人叫他“疯子”。
陪伴:谷底时交往最多,以后每年结伴出国
1995年宋军离开巨人的时候,实质上史玉柱手头并不宽裕,可还是给了他40万元作为创业启动资金。“我跟他说,以后这公司有你的一份,他说不要。”宋军回忆道。
宋军觉得,史玉柱为人简单、不设防,同时情商非常低,不善与人打交道。
史玉柱做公司,广告投入巨大,但在个人消费上却显得“抠门”。他坐拥上亿身家后,还是穿着巨人的制服、衬衣、领带。宋军说,“他买的最贵的衣服,还是我太太在香港逼他买的。”
到1999年,那时史玉柱的公司年利润过亿。二人第一次结伴去法国时,史玉柱的女儿跟他说,“爸爸,帮我到卢浮宫带一个雕塑,我知道你舍不得买大理石的,买个石膏的就可以。”
他们先到了罗马,当时看到一尊雕塑标价约两万美元,宋军就劝他买,可他舍不得。到了巴黎卢浮宫,适逢卢浮宫闭馆,史玉柱说,那太好了,不用买了。到最后,二人去吃海鲜,宋军发现他把海鲜的贝壳留下了,史玉柱后来向他解释说,带回去给女儿做礼物交差。
同时,宋军又发现,史玉柱是极自尊的人,被别人看不起的时候,他会承受不了那种目光,这也解释了他之后背水一战的决意。
宋军记得,最早在珠海,巨人代理销售一家新加坡合作方的电脑,结果出现纠纷,有些货款尚未及时偿付。
当时双方开董事会,史玉柱跟合作方说,按照巨人的销量可以做到,钱一定会还。对方接着质问,那还不了怎么办?史玉柱于是用人格担保一定会还。对方又问,那你人格值多少钱?
这让史玉柱非常愤怒,坚决要和对方解除合作。起初促成双方合作的中间人百般劝说也没让史玉柱回心转意。“当时分手对他损失非常大,但就因为这句话,他坚决不干,就分开了。”宋军说。
宋军谈起和史玉柱的关系时显得充满感激,“他是我的同学、朋友、老师。同学和朋友是指中学时代和后面几十年的交往,老师是指我在巨人,跟史玉柱学到非常多的东西。”
他说自己从史玉柱身上学到除了大战略、大手笔,还有忍耐力。
他认为,史玉柱的忍耐力非一般人可以想象,当年他负债累累,被逼债,从声名鹊起,后来跌至谷底,一个最成功者变成了中国最有名的失败者,这种反差带来的心理压力很大。谁都认为他不可能再起来了,他依然留着执念。
1997年年初,巨人大厦未按期完工,只建至地面三层的巨人大厦停工 ,巨人集团已名存实亡,但一直未申请破产。
“他在谷底时,我们俩反而是交往最多的。”宋军说。
1997年9月,史玉柱突然飞到北京来找宋军,“我那时的公司在一个小巷子里,只有五六间房子。我们俩坐那里聊天,到临近吃饭的时候,他说,‘哎哟,我突然忘了,今天是我生日。’我当时赶紧去订饭,就在我公司边上,一个四川人开的餐馆吃的饭,我让公司的姑娘给他买个礼物,我记得特别清楚,当时给他买了一对袖扣和领夹。我心里其实非常难受,那时正是他的低谷期,他不愿意一个人在上海过生日,就跑到我这里了。”
后来,他们每年会结伴出国,每个月都会见面。
模仿:招人无经验者优先,绝不背债玩金融
揣着40万元,宋军成立了自己的九汉天成公司,主营保健品中华灵芝宝。上世纪90年代异常火爆的保健品市场,让宋军赚了不少钱。2004年,宋军作为发起人之一,参与成立阿拉善SEE 生态协会,致力于沙漠生态环境治理。
宋军承认,他在自主创业的途中,借鉴了史玉柱的一些管理方法。
据宋军观察,史玉柱带出来的人,基本之前都没有工作经验,像刘伟、程晨。年轻人像一张白纸,可塑性强。
于是他的公司在《南方周末》打半版广告招人,启事上写,“大学毕业一到两年,无工作经验者优先。”报社的工作人员还特地问他,无工作经验是不是写错了?
宋军也学史玉柱的柔性“剥削”,在公司旁边建宿舍,设立食堂负责员工一日三餐。员工晚上工作到九十点才回宿舍,工作投入和效率比较高。
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宋军总结史玉柱第一次倒下去,是因为冒进和高负债。所以他那么多年做企业,宁愿规模小,也从不负债。
“我做企业那么多年,从来没向银行借一分钱。我后面做的公益项目,更多是试验性的,偏重社会责任。我用自己的钱,(如果)失败了,笑一笑,我自己担。但如果是银行的钱,我就压力大了。当资金特别紧张的时候,我会跟我特别好的朋友借,而且我知道,这些都是我可偿还的范围。我一定不会走金融资本的道路。”他说。
宋军说,这是从史玉柱身上吸取的教训。
他的企业也曾遇到低谷,为了做生态、公益,把赚钱的业务都停了,结果搞得企业非常狼狈。宋军当时倒是异常平静,“这种平静和坦然可能就是从史玉柱身上学到的。真的做倒了,也没什么,因为不欠别人的。”
2007年前,史玉柱尚未涉足网络游戏“征途”。宋军认为,那时史玉柱在巨人的份量是90%,而在他自己的公司,这种比例则是倒挂的,他至多占30%~40%。
“史玉柱说,做企业家就是要工作工作再工作。我正好反过来,我就负责定战略,操作让团队的人去做。”宋军说。
史玉柱极其严厉,比如严禁办公室恋情。宋军则会鼓励员工内部解决,“那时公司两个经理结婚,我送了一对欧米茄金表。20多年来,我们公司员工结婚应该有好几十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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