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场阅兵之观察篇|欧盟领导人集体缺席，俄与西方渐行渐远？

       今天，莫斯科红场上演了庆祝卫国战争胜利70周年的盛大阅兵式。为此俄罗斯精心筹备，不仅倾力打造俄现代历史上最为盛大的阅兵式，还邀请到包括习近平主席在内的数十位国家领导人莅临观礼，让此次阅兵为世界所瞩目。但对比2005年60周年胜利日阅兵欧盟领导人组团出席、与普京并肩而立的情景，此次英法德意等欧盟主要国家领导人的集体缺席，还是让这场盛大的阅兵式留下了明显的缺憾。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众所周知：2014年爆发并持续至今的乌克兰危机。这场不期而至的危机让俄欧关系急转直下，紧张对峙至今。然而，俄欧关系恶化这笔帐是否应该算在乌克兰头上，答案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乌克兰国内矛盾自然难辞其咎，但再深一步探究，根源恐怕还在长期以来俄欧关系困局的矛盾积聚。

        从历史上看，俄罗斯和欧洲的关系可谓恩怨情仇交织难解。所谓恩，欧洲给俄罗斯带来先进的生产技术、璀璨的文化思想，对俄罗斯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的发展产生了重要的推动作用，而俄罗斯在历史上击败过拿破仑法国、希特勒德国，屡次拯救欧洲的命运，对欧洲贡献良多；所谓怨，俄罗斯总想追上欧洲发展的步伐，与欧洲强国平起平坐，却又总是难以追上，饱受歧视嘲讽；所谓情，俄罗斯始终怀有浓厚的欧洲情节，将自己更多视为欧洲国家而非亚洲国家，对欧洲存有羡慕亲近之情；所谓仇，近代以来俄多次参与欧洲争霸战争，与欧洲诸国交锋不断，敌对戒备之意经久难平。可以说，从彼得大帝带领俄罗斯获得欧洲强国之位以来，俄罗斯就成为欧洲的难解之题。欧洲诸强一方面在内心不愿把俄罗斯视为欧洲国家，排斥疏离，一面却对俄之力量心存敬畏，防范戒备又屡次借助。在这个过程中，欧洲始终没有想好该给俄罗斯这样一个大国怎样的名份与权利。

        二战的硝烟已然散去70年，但漫长的岁月却没有让俄欧关系定位的难题得到真正的解决。1945年二战结束后，苏联依靠强大的军事实力将东欧置于自身势力范围之内，冷战铁幕横贯欧洲。此后的数十年中，苏联对外战略的重要目标之一就是理顺苏欧关系，让西欧诸强真正承认苏联在欧的地位、作用、利益与影响，实现苏欧关系的完全正常化，确保苏联在欧洲利益的长久维持。经过苏联不懈的努力，1973赫尔辛基欧洲安全与合作会议得以召开，二战后形成的欧洲地缘战略势力带划分得到了欧洲诸强与苏联的一致承认，双方对彼此关系进行了一次较为清晰且共同认可的定位。但是，这种定位的基础并不稳定，欧洲国家接受这一苏联占据明显优势的定位只不过是迫于苏联的军事实力和当时仍处于强势的超级大国国力，随着苏联的解体，这一基础烟消云散。俄欧关系的定位问题又重新成为一道难题。

        苏联解体一度为欧俄关系的重新定位提供了千载难逢的契机，但欧盟（1993年11月前为欧盟前身欧共体）却没能抓住历史的机遇。面对独立之初俄罗斯联邦从官方到民间对欧盟发自内心的热情和期盼，欧盟却始终保持冷战思维，把俄当做潜在对手甚至敌人，保持极强的戒备防范之心，将加紧收割苏联在东欧遗产、削弱压制俄罗斯力量再起作为第一要务。换言之，彼时的俄罗斯当欧盟是朋友伙伴，而欧盟将俄当作失败者和潜在敌人。所以，冷战结束以来的俄欧关系史就是一部欧盟不断向东排挤、封堵俄罗斯势力范围，俄罗斯步步抵抗、步步后退的较量史。欧盟始终没能认真站在俄罗斯的立场考虑问题，未能真正将俄罗斯作为欧洲伙伴对待，漠视其利益诉求，力图以力压俄，迫使俄妥协退让接受欧盟满意的关系定位。当然，反观俄罗斯，也始终抱有帝国心态，不愿完全放弃苏联在欧洲势力影响，难以以普通大国心态与欧盟交往。

        此次乌克兰危机的爆发乃是俄欧关系定位矛盾积累到极限的必然结果。此前，双方虽然在欧盟东扩、北约东扩等问题上碰撞不断，但彼此间还有足够的战略空间缓冲。一方面欧盟、北约需要时间消化新并入的罗马尼亚、保加利亚等东欧新成员国，另一方面俄罗斯对自身国力认识愈加清醒，帝国雄心也有所降低，其在欧洲地缘利益诉求主要集中于原独联体区域，因此双方关系虽远没有理顺厘清，但也能含糊带过，得过且过。但随着对东欧新成员整合接近尾声，欧盟、北约将目光盯向了乌克兰。

        乌克兰是俄罗斯在欧洲地缘战略的底线或者说“红线”。俄罗斯国力经过普京时期的恢复发展也能够支撑这一底线，因此俄不可能再如此前任由东欧国家加入欧盟、北约那样放任乌克兰“脱离”，对于欧盟的“过线行为”势必强力反击。由此，欧俄根本性的问题，即冷战后双方划分在欧洲的地缘战略分界线，已然到了无法回避的阶段。这个问题解决不好，激烈冲撞在所难免。

        目前，俄欧双方都已认识到问题所在。俄方已然把底线和态度亮明：愿意与欧盟交往、合作，但欧盟需真正尊重俄罗斯及其核心利益诉求。经过乌克兰危机，面对如今的困局，欧盟也清楚地感受到俄罗斯的力量与意志，认识到俄罗斯是吓不退、压不倒的，必须重新审视对俄定位。可以看到，德法两大欧盟核心国领导人此番虽不出席阅兵式，但均对此做出补救措施：德国总统高克5月6日向位于德国的苏军战俘营纪念公墓敬献花圈，外长施泰因迈尔7日前往伏尔加格勒（苏联时期的斯大林格勒）缅怀悼念二战遇难者，总理默克尔10日飞赴莫斯科与普京一道向无名烈士墓敬献花圈；法国外长法比尤斯9日阅兵当天率团访问莫斯科并敬献花圈。这些行动清晰表达了欧盟缓和对俄关系之意。

        不过，要想真正解决乌克兰危机，恢复欧俄关系正常化，双方必须直面问题的根本，即理顺双方利益之诉求，确定合适的关系定位。当然，由于其中牵涉到双方地缘战略势力范围划分等一系列核心利益，这一任务绝非短期内可以完成。

        二战已然结束70年，冷战也已过去24年，欧俄关系却还未突破困局，着实已不符合21世纪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时代潮流，也不利于保持国际和地区局势的持久稳定。展望未来，俄欧双方的确需要拿出更大的智慧、勇气与魄力，解决问题、突破困局。

        （姜磊系国防大学战略研究所博士后，綦大鹏为该所副所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