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恩事件：风雨过后满目疮痍

2021年6月15日，流亡黎巴嫩的前日产汽车董事长卡洛斯·戈恩（Carlos Ghosn）表示，他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法国当局的漫长调查，以证清白。他发誓要向国际刑警组织的逮捕令发起挑战，由于这项逮捕令，戈恩寸步不能离开黎巴嫩。

这位雷诺-日产联盟的设计师，自2019年年底从日本逃到黎巴嫩以来，一直在应对多项调查。他希望在针对自己的财务不当行为案件中洗清罪名。

戈恩于2018年在日本被捕。当时，他同时担任日产汽车和三菱汽车的董事长，以及雷诺集团首席执行官，罪名是瞒报薪酬和公款私用。但他否认有不当行为。

2021年5月25日，黎巴嫩贝鲁特，日产前CEO戈恩接受美联社采访。

戈恩接受法国调查，挑战红色通缉令

本月早些时候，在围绕法方提起财务不当行为指控的听证会上，戈恩已经回答法国调查人员提出的数百个问题。他自愿作为证人，接受贝鲁特正义宫的质询。

“我将等待他们（法国调查人员）的结论，可能需要几个月时间。”戈恩在接受路透社采访时，谈到他和妻子卡罗尔（Carole）最近合著的一本书《在一起》（法语Ensemble toujours）时说，“在法国（当局）面前为自己辩护的过程无疑非常漫长，但我必须保持耐心。”

戈恩听从其律师的建议，在听证会上唯一没有回答与日本检方有关的问题。

戈恩正寻求取消国际刑警组织下达的红色通缉令，这是在东京要求下强行下达，黎巴嫩于2020年1月收到这份通缉令。

这意味着，戈恩如果离开黎巴嫩，将面临被逮捕的风险。黎巴嫩与日本之间没有引渡协议。

根据戈恩的说法，黎巴嫩当局已经就通缉令对他进行讯问，并要求日本方面将戈恩的档案从东京转移到黎巴嫩，但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显然，这些案件中，你对抗的是政府，他们拥有你没有的优势。这种对抗需要很多钱，需要很多律师，更需要很多耐心。”戈恩说。

由于红色通缉令，戈恩只能暂时留在贝鲁特。不过他表示，乘坐多年飞机后，他很享受在黎巴嫩的慢节奏生活。

“至少我可以和妻子一起生活，我们早上可以一起吃早餐，再也不急于赶飞机。我也不再有时差反应，而且睡得更好。”戈恩说，“更重要的是，发生的这一切，让我真正体会到，哪些东西才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

戈恩认为，只有在法律体系健全的情况下，他才会回到日本为自己正名，而日本司法系统定罪率高达99%。“日本和其他国家显然有一个完全不同的体系，这种情况必须改变。”

历经戈恩被拘留，而后被迫逃往黎巴嫩事件，日本司法体系成为国际关注焦点。

去年11月，联合国一个专家小组称，戈恩受到日本司法体系不公平对待。不过，日本法务大臣指责该小组，称其结论基于事实错误。

戈恩被控在过去10年瞒报93亿日元（折合8500万美元）薪酬，借助日产汽车支付给经销商费用过程为自己牟利。

2021年6月14日，美国陆军特种部队一名老兵迈克尔·泰勒（Michael Taylor）和他的儿子彼得·泰勒（Peter Taylor）在东京认罪，承认帮助把戈恩藏在一个箱子里，通过一架私人飞机逃离日本。

两人目前被关押在戈恩2018年被拘留的东京监狱，可能面临最高3年的监禁。

戈恩称，泰勒父子认罪意味着，可以进入快速审理程序。这与被控帮助他隐瞒收入的前日产汽车高管格雷格·凯利（Greg Kelly）情况不同。

凯利正在东京接受审判，并否认了对他的指控。戈恩解释道，如果申辩无罪，将面临一场漫长考验，这完全不合理。

上个月，戈恩在一桩法律案件中遭遇挫折。一家荷兰法院判决他向日产汽车和三菱汽车偿还500万欧元（折合610万美元）工资。戈恩将提出上诉，“我对这场战斗的结果非常失望。”他说。

泰勒父子东京认罪 或面临最高3年监禁

6月14日，美国泰勒父子在东京认罪。2019年12月，他们帮助戈恩逃离日本。

首次出庭的3名法官中，首席法官Hideo Nirei询问泰勒父子：东京检察官办公室提交的指控是否有错误？

老泰勒回答说：“无误，法官大人。”

彼得回答说：“没有。”

今年3月，这对父子从美国被引渡到日本，目前被关押在东京监狱，也就是当年戈恩被拘留的地方。泰勒父子可能面临最高3年的监禁。

庭审当天，泰勒父子身穿黑色夹克和裤子，着白色衬衫，脚穿塑料拖鞋。前绿色贝雷帽成员老泰勒看起来脏乱不堪，与戈恩逃跑时摄像头拍到的健壮外表形成鲜明对比。

被带进法庭时，两人都戴着手铐，手铐上穿了一条绳子，绳子另一头绑在腰间。身边有严密的安保，或许是对专业逃生大师的“特殊待遇”。观众席被11名保安围起来，还有8名保安站在法官这边的栏杆上。每个被告两侧都有一名法警。

检方根据监控摄像头、银行转账纪录，以及酒店员工和机场工作人员等证人收集的大量证据，列举他们逃跑行动的每一步。

检察官称，彼得·泰勒经常来往黎巴嫩，逃跑计划6个月之前就已开始。

在一份据称是在审讯过程中提交给检察官的声明中，迈克尔·泰勒表示，他通过一位在黎巴嫩的熟人认识了卡罗尔，并被告知帮助某人逃离日本并不构成犯罪。

彼得·泰勒告诉检察官，他事前并不清楚戈恩案件。但通过上网查看，发现戈恩处境很严峻。声明还称，戈恩后来在东京用一部私藏的手机联系了迈克尔·泰勒。

检察官表示，行动计划始于2019年6月。当时迈克尔·泰勒在黎巴嫩与卡罗尔会面，彼德·泰勒则在那年夏天访问日本，与戈恩会面。

有消息称，戈恩分两期向彼得经营的一家公司总计支付86.2万美元。泰勒父子用其中的40万美元租用一架私人飞机，戈恩后来搭乘这架飞机获得自由。

戈恩表示，他没有获得家人帮助协调逃跑。和许多批评人士一样，戈恩反对日本“人质司法”制度。

听证会结束后，一位接近戈恩的消息人士质疑泰勒父子声明的可信度，将其与越南战争期间美国战俘的被迫声明相比较。“他们现在在日本，在检察官手中，即将接受审判，他们正在寻求宽大处理。”该人士说，“他们当然会遵从检察官的意愿声明。”

日本检方称，涉案第三名男子乔治-安托万·扎耶克（George-Antoine Zayek）由泰勒父子雇佣。他于2019年年底前往日本，想办法通过机场安检，踩点选定关西机场私人飞机航站楼，认为这是离开日本的最佳路线。

扎耶克目前仍然在逃。

在关西机场私人飞机航站楼，不能通过安检扫描仪的行李都要进行人工检查。不过，飞行员可以免去人工检查。

泰勒父子的美国律师进行了长达数月的斗争，以阻止他们被引渡到日本。他们辩称，泰勒父子不能因帮助某人“弃保潜逃”而被起诉，而且，泰勒父子可能面临无情的审讯和酷刑。

在日本，嫌疑人在没有律师在场的情况下被审问，审判前往往被拒绝保释。

2021年5月31日，黎巴嫩首都贝鲁特，法国调查法官在贝鲁特（Beirut）审问了在逃的雷诺-日产前领导人卡洛斯·戈恩（Carlos Ghosn）。戈恩的一位律师表示，这是他在日本被捕后的首次司法听证。法国调查组计划就戈恩在担任雷诺公司负责人期间支付的款项进行讯问。

凯利审判收尾 戈恩身价成焦点

超级高管戈恩在日产汽车的身价是多少？

8000万美元？9000万美元？抑或超过1亿美元？他的一个创意就值5000万美元吗？这些数字显然是戈恩的副手们，为补偿其薪酬造假的金额，直到2018年11月戈恩被捕那天。

无论以何种标准衡量，这都是一笔难以想象的数字，甚至会更高。日产汽车曾考虑到戈恩退休时支付给他，这笔只是他在黄金时代完成工作的酬劳。

戈恩的价值问题，关系到凯利案件的核心。凯利是日产汽车前董事，也是戈恩的共同被告，正在东京接受审判。凯利的辩护部分基于这样一种观点——即使在戈恩退休后，向他支付巨额薪酬，也符合日产汽车最大利益。

随着凯利的审判进入收尾阶段，东京地方法院的法官面临的最大问题是，这笔超大额薪酬是否真是为让戈恩退休后继续连任？或者相反，只是为补偿戈恩最后8年执掌日产汽车减薪的损失。

如果戈恩退休后真正同意这笔薪酬，并且是为其退休后的工作支付，那就没有义务披露它——刑事指控也毫无意义。

凯利承认，2010年日本财务披露规则改变后，戈恩的薪水大幅下降——约为其薪水的一半。戈恩担心，如果他在日产汽车的真实薪酬数额被公布，他在法国将面临强烈抵制。

但检察官称，日产汽车与戈恩达成一项协议，以弥补薪酬缺口，从而非法规避披露规定。凯利反驳道，没有什么要披露的，部分原因是没有达成任何退休协议。

凯利表示，戈恩的薪酬远远低于行业水平，比如竞争对手——通用汽车或福特汽车首席执行官的薪酬水平，后者年薪超过2000万美元。

减薪之后，戈恩公布的薪酬只有上述金额一半左右。由于对薪酬感到失望，戈恩考虑最早在2014年从日产汽车退休，因此很快形成一个风险点。

“如果他在60岁退休，他仍然年轻，可以在全球任何一家汽车公司担任全职高管。”凯利作证说道。更糟糕的是，如果戈恩跳槽到竞争对手处，“他甚至会带走10-20名高管。”

因此，凯利与西川广人（Hiroto Saikawa）商议退休协议，试图留住戈恩。最终，日产汽车分别在2011年、2013年和2015年签署三份协议，对戈恩的收入和他对公司的义务条款进行调整。

凯利估计，2011年达成的协议价值在9000万美元至1亿美元之间，其中包括担任执行顾问10年的合约和20年的竞业禁止条款。

这笔钱包括一次性款项、年薪，以及日产汽车在里约热内卢、巴黎和黎巴嫩购买房产的所有权。该公司还为戈恩提供一架公务飞机使用，包括司机和后勤人员。

“日产汽车很多最好的想法都出自戈恩。”凯利解释道，“如果他想出两个价值5000万美元的点子，我知道他可以，他值这份合同。”

即使退休后，戈恩也可以协助日产汽车搞好政府关系、招徕员工，甚至协助品牌建设。此外，仅仅是让他远离竞争对手，就有无限价值。

这份协议在2013年进行更新，协议估值也在9000万美元至1亿美元之间。但除非戈恩、凯利和西川广人三方共同签署，否则该协议不可强制执行。

戈恩被建议退休后再签字。

根据凯利的说法，戈恩并不打算签署2013年协议。20年顾问合作显然太长，“他不满意这份协议。”凯利透露。

2015年，该协议再次更新，取消了顾问职责。2018年年初，凯利还在和其他高管一起制定戈恩的退休计划。

凯利说，他们考虑的关键因素是，找到避免披露这笔资金的合法途径。即便是到最后阶段，到戈恩和凯利被捕的那一年，戈恩的竞业禁止条款和顾问事项还没有最终敲定，也没有任何款项支付。

2018年，重点转向将股票期权作为潜在支付方式。同年6月，一名一直密切跟进戈恩薪酬的高管，向凯利展示一份自2010年减薪以来的薪酬缺口纪录，总额约为8500万美元——这一数字最终被检察官认定为隐性赔偿。

在法庭上，凯利的律师们拿出几张图表，这些图表汇总了这段时期的退休津贴计划和延期支付薪酬。他们统计了约8500万美元的薪酬，但提议的薪酬总额各不相同——这取决于戈恩的养老金支付方式。其中，有的提案总额高达1.914亿美元。

凯利在法庭上说，被捕前，他从未见过这些表格。即便是2018年11月19日，他和戈恩被捕当天，他乘坐包机前往日本时，仍试图为戈恩计算一个薪酬方案。

凯利的律师出示了他在飞行途中，在黄色便签本上草草写下的便条。这些便条显示，日产汽车曾考虑支付超过1.53亿美元，包括额外的住房费用。

随着审判进入最后几周，法官将不得不确定，这一金额到底是为退休后提供实质性服务的合法方案，还是如检察官所称，只是为掩盖戈恩减薪的粉饰。

（原标题为《戈恩事件：风雨过后没有彩虹，只有满目疮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