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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许渊冲译“法兰西三大文学经典”,看文学的力量
6月17日上午,著名翻译家许渊冲先生在家中逝世。许渊冲被誉为“诗译英法唯一人”,亦是“中国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得主以及亚洲首位“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获得者。《诗经》《楚辞》《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红与黑》《包法利夫人》《追忆似水年华》……诸多经典名著通过他的优美翻译,成为滋润万千读者的精神养分。
六十天前,4月18日,许渊冲过了100岁生日。一套“法兰西三大文学经典”(《红与黑》《包法利夫人》《约翰·克里斯朵夫》)许渊冲百岁诞辰珍藏纪念版也由浙江文艺出版社KEY-可以文化与草鹭文化推出。
6月19日,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王宏图,巴金故居常务副馆长、批评家周立民,作家、翻译家、出版人黄昱宁与青年作家、复旦大学中文系教师张怡微做客思南读书会,向这位文学翻译大家,以及这套影响了数代人的世界名著致敬。
分享会现场
许渊冲的翻译观,不是一个“狂”字可以解释的
对于翻译,许渊冲曾说西方语言里,英、法、德、俄、西语90%可以对等,但中国语言和西方语言的对等只有50%。因此他认为译文可以和原文不对等,“要发挥译语优势”,还提过翻译是两种语言和文化的竞赛,译文甚至可以超过原文。这样的观点,在翻译界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我们一直对许渊冲的翻译风格有一些比较标签性的想法,比方 ‘竞赛感’,很多译者不敢这样提。但是后来他也讲到,翻译无外乎是直译和意译两种,不可能存在100%的直译和意译,关键是那个度怎样掌握。”黄昱宁表示,在《红与黑》的译本序里,许渊冲先生完整地讲述了他的翻译观,这些内容很有实践性、操作性,并不是仅仅能用一个“狂”字可以解释的。
王宏图举例许渊冲对《红与黑》最后一句的翻译,原文是她(德·莱纳夫人)死了,许渊冲翻成“她魂归离恨天了”。“这句翻译,在风格上把原作风格大大提升了。许先生觉得她死的心有不甘,她爱于连,但于连死了。这样的翻译也没什么错。”
“所以,在许渊冲先生身上,我们深切体会到了译者的焦虑。他觉得译者被作者巨大的身影覆盖,因此他要站起来反抗,要做斗争:要让译文比原文更美。”王宏图说,许渊冲先生因此变成了孤胆英雄式的人物,他的境界与气概很少有人能超越。
而在翻译法国小说之外,许渊冲还翻译了《唐诗三百首》《道德经》等等中国经典。张怡微说,许渊冲先生翻译的小说节奏感很好,他用自己的理解和自己对于音韵的把握,将汉语中的美和外语的美结合在一起,使它传递出更好的朗读效果,这本身是个艺术工作。“他是一个坚持自己翻译理想的人,面对争议,不是投机和逐利的人。到底是什么给了他这么大的力量?我相信还是从文学经典中来的。”
“法兰西三大文学经典”(《红与黑》《包法利夫人》《约翰•克里斯朵夫》)
绕不过去的文学经典,影响一生的精神力量
在这套书里,王宏图认为《包法利夫人》是许渊冲先生最能发挥特长的一部。“在这部小说中,现代小说经典技法达到了很精湛的地步。福楼拜早年是个狂热的浪漫主义的追随者,他留下的很多手稿浪漫主义色彩浓郁,《包法利夫人》是其成功的转型之作,他想把小说提高到具备与诗同样的品格,既要准确如科学,又要有像诗一样的节奏。许渊冲先生的翻译也是追求美到了极致。”
“如果谈写作,《包法利夫人》在这三本里肯定排首位。它是一个分界线,文学有各种各样的说法,但《包法利夫人》常常被定义为处在古典主义到现代主义的分界位置上。”黄昱宁表示,小说从古典主义老老实实的写法到后来的意识流,都是直接受福楼拜影响,所以詹姆斯·伍德说福楼拜的影响已经大到让人熟视无睹的地步,当代作家想学什么小说技法的话,《包法利夫人》肯定绕不过去。
而在中国,据许渊冲生前回忆,早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约翰·克里斯朵夫》是北京大学出借率最高的一部。周立民也很想送女儿一套《约翰·克里斯朵夫》。“她成长的阶段需要有这样的书,比如里面有段话说一个人成长的目的不是为了成功,是为了信仰,一个人在艰苦的环境下,可能需要一句话激起坚定的信念。我重看了一遍,有很多的感慨,里面大段的抒情对于现代写作技法来说可能有些过时了,但罗曼·罗兰内心对于人生的看法,对于那些寻求道路或者处于精神困惑的青年来讲,是伴随他们成长的灵丹妙药。有时候你和孩子谈问题,你不知道该怎么谈,我觉得这时不需要你来谈,用这样的书来谈。”
张怡微在中学时代就很喜欢《约翰·克里斯朵夫》,当时这本书对她最大的启迪是:日常生活之外还有精神世界、审美世界。“《约翰·克里斯朵夫》是浪漫的、充满激情的、情感极其丰沛的文学,事实上所有的青春文学都追一个重大的主题,就是反抗平庸。约翰·克里斯朵夫当然也是一个非常有少年气的,不断反抗命运宣判的人,他就是不屈服。这种反抗平庸的过程也是我们青春写作中最宝贵的东西,我们总是不喜欢看到那么早就屈服了的情节,我们希望得到文学传递给我们的精神力量。”
阅读这件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思南读书会总策划、作家孙甘露也来到了读书会现场。他在来的路上想起了自己在青少年时期的阅读,那时候得到书很不容易,从阅读中能获得许多关于世界的震惊性体验,令他遐想连篇。“我第一次听到朋友谈论《约翰·克里斯朵夫》时,自己没有读过,心里非常难过。别人说的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这是只有在那个年代才有的感觉。”
思南读书会总策划、作家孙甘露
“文学阅读对很多人来讲是陌生化的体验,作品里讲的都是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但是好的讲述让你有一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体验。”孙甘露说,现在读书会很多,阅读变成了非常平常的活动,我们或许可以借这个机会想想:阅读这件事,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们有没有可能回到稍稍有一点特殊的震惊性的阅读里,反思今天的生活?
“我觉得悲哀的是,今天我们再提到那段我们读名著的时间,恰恰是现在的青少年 ‘没时间读书’的时间段,而我哪怕是在高考那一年也还在读书。”周立民感慨,其实这段读书的时光构成了一生的经验,对于我们在以后人生中做出的各种选择意义非常。
“从这套书我想到,法国文学对我们的影响是全方位的,包括个性的解放、自由和情感的教育等。”出版人曹元勇说,“所谓文学经典,就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时间点读它的时候,都可以读出不同的东西。人在不同的时间段,都需要成长和精神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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