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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现场:《新青年》取名,陈独秀说了不算,投资人说了算
【编者按】
五四前后,群贤咸集,大师辈出。
各种思想,山崩川涌,相激相荡。
——这是五四时代“光荣与梦想”的一面。
我们也不应忘记, 除当时已有江湖地位的师辈,如蔡元培、陈独秀、胡适、李大钊、钱玄同、鲁迅等人,那些五四的孩子们,当时多是热血青年,在国难当头时,一代书生也有青春躁动。
澎湃新闻经授权摘编了《重返五四现场》(增补版,九州出版社2015年5月)中的大师小事,这里不妨换一种方法看五四,看这个新旧政治、新旧文化交锋的大时代,政界与学界的风云往事。
鲁迅兄弟的无聊生活
1917年4月,周作人也来到北京,与鲁迅同住在半截胡同的绍兴会馆。因为是学期中段,不能开新课,周作人只能暂时在北大的国史编纂处当编纂,和兄长逛琉璃厂,拜访朋友,吃饭饮茶,夜晚被叫春的猫吵得无法入眠,两兄弟便搬凳子,操竹竿,爬到院墙头上做“棒打鸳鸯”的事情。日子过得很平淡。有一回沈尹默去绍兴会馆看鲁迅,碰巧有人在墙边小便,他看见鲁迅正用一弹弓聚精会神在射此人的屁股。
黄侃恶搞胡适
胡适的《中国哲学史大纲》只出了上卷,再没出下卷了。当时有人断言他写不出下卷,因为他不懂佛学。他的《白话文学史》,也是只有上卷没下卷。黄侃后来在课堂上调侃说:“昔日谢灵运为秘书监,今日胡适可谓著作监矣。”学生们问什么叫“著作监”?黄侃说:“监者,太监也。太监者,下面没有了也。”学生们哄堂大笑。
看胡适如何回敬黄侃
在北大国文教授中,黄侃是坚持文言文者之一。有一回他对学生解释文言文的优越时,举例说:“如胡适的太太死了,他的家人电报必云:‘你的太太死了!赶快回来啊!’长达11字之多,如用文言文则仅需‘妻丧速回’四字即可,只电报费就可省三分之二。”
胡适当时没有回应,事隔多年以后,他也以其人之道,反证白话文比文言文优越。他在课堂上对学生们说:行政院邀请他去做官,他决定不去,请学生们用文言文代他编写一则复电,看看究竟是白话文省字,还是文言文省字。最后他挑出一份字数最少的电稿:“才学疏浅,恐难胜任,不堪从命。”胡适说,这份写得确实简练,仅用了12个字。但我的白话电报却只用了五个字:“干不了,谢谢。”
北大校长为员工造假学历
1915年,蔡元培以北京大学名义,致函教育部,请派陈独秀为北京大学文科学长,随函附陈独秀履历一纸。这份冠冕堂皇的履历,称陈独秀“日本东京日本大学毕业,曾任芜湖安徽公学教务长、安徽高等学校校长”,实乃全属虚构。蔡元培为了让教育部顺利批准,不惜替陈独秀伪造履历。
后来有人批评蔡元培的做法,却忘记了蔡元培是个安那其主义者,痛恨国家制度,组织过暗杀团、御侮会,杀人放火都敢做敢当。他的校长办公室里,不仅有文房四宝,而且陈列着炸弹,区区造个假履历算得了什么。
蔡元培当年办公室明星杂志的诞生
回到上海后,陈独秀马上找汪孟邹,说自己准备办一份杂志,想让他承印。汪孟邹一听,面露难色,亚东图书馆这时的经济状况,捉襟见肘,《甲寅》从日本搬回上海以后,也由亚东承印,汪孟邹已经有点扛不住了,自己还要靠卖杂粮糊口,对陈独秀的杂志,有心无力。他介绍了群益书社的陈子沛、陈子寿给陈独秀认识,经过陈独秀拍胸脯、打保票,唇焦舌敝,自卖自夸,好不容易,才说服陈氏兄弟同意合作,新杂志为月刊,群益书社每期支付稿费、编辑费共200元。1915年9月15日,由陈独秀一手创办的《青年杂志》,在上海面世了。
投资人说了算
1916年3月初,群益书社收到上海基督教青年会《上海青年》(周报)的来函,声称《青年杂志》的名字雷同,要求改名,免犯冒名的错误。陈子寿与陈独秀商量,拟将杂志名改为《新青年》。陈独秀虽十分郁闷,但群益书社毕竟是投资人,也不好太过反对,只得勉强屈从。《青年杂志》于是改名为《新青年》。
《新青年》创刊号重赏之下无勇夫
1915年,梁启超写成《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一文,9月3日刊登在上海《大中华》月刊,《申报》、《时报》等大报迅速转载。梁启超对民国以来的政治现实,作出尖锐批评。他宣称,共和与非共和,是国体问题;立宪与非立宪,是政体问题,二者不能混为一谈。变更政体是进化现象,变更国体则是革命现象,无论何时,皆反对革命。文章一出,洛阳纸贵,市场上卖断了货。购不到报纸,又急于一睹为快的人,只好纷纷辗转抄读。梁启超写得痛快淋漓,人们读得如醉如狂,三月不知肉味。当时《亚细亚报》悬赏三千大元,征文反驳梁启超,但重赏之下,竟无勇夫。
鬼画符与秤钩
早在1914年夏天,美国康乃尔大学中以任鸿隽为首的一群中国留学生,集股筹办《科学》杂志时,胡适已是活跃分子。1915年1月,《科学》杂志创刊,从一开始就使用西文标点符号,这是中国报刊史上第一回。中国文人对西式的标点符号,最初是非常厌恶与抗拒的,觉得像鬼画符,国内有一位学生在文章中写了一个问号,被老师大加斥责:“秤钩也能入文吗?”
胡适的打油诗
胡适为了批评古文派,写了首一百多句的白话打油诗给梅光迪。胡适自称这是生平所写最长的一首诗,胡适诗中写道:
老梅牢骚发了!老胡哈哈大笑。
且听平心静气,这是什么论调!
文字没有古今,却有死活可道。
古人叫做“欲”,今人叫做“要”。
古人叫做“至”,今人叫做“到”。
古人叫做“溺”,今日叫做“尿”。
本来同是一字,声音少许变了。
并无雅俗可言,何必纷纷胡闹?
胡适与流行歌曲
胡适不仅写了许多“老梅牢骚发了!老胡哈哈大笑”之类打油诗,也创作了不少精致隽永的抒情诗。1980年代曾红遍神州大地的台湾校园歌曲《兰花草》:“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原词《希望》便是胡适的大作。
一本畅销杂志的炼成
对文学改良问题,胡适早有腹稿。因此,他只用了半天时间,一挥而就,写成《文学改良刍议》,用复写纸一式两份,分别投给了《留美学生季报》和《新青年》。陈独秀是识货之人,一眼看出文章的分量,如获至宝,立即登在1917年元旦的《新青年》二卷五号上。
一篇胡适自称“胆子变小了,态度变谦虚了”的“刍议”,经陈独秀、钱玄同大吹大擂,俨然成了向旧文化下的最后通牒,在北京那个不大不小的文化圈子里,震动一时,激起了轰轰嗡嗡的议论。《新青年》也一炮而红,从一本默默无闻的滞销杂志,遽成了思想新潮者追捧的明星刊物。
旧北大的腐败生活
那时的北大有一种坏现象:一些有钱的教师和学生,吃过晚饭后就坐洋车奔“八大胡同”(和平门外韩家潭一带)。所以妓院中称“两院一堂”(两院,指参议院、众议院;一堂,即京师大学堂,北大之前身)是最好的主顾……这种坏现象是从清末保留下来的。那时在学生中还流行一种坏风气,就是“结十兄弟”。何谓“结十兄弟”?就是十个气味相投的学生结拜作兄弟,毕业后大家钻营作官,谁的官大,其他九人就到他手下当科长、当秘书,捞个一官半职,“有福同享”。这个官如果是向军阀或大官僚花钱买来的,那么钻营费由十人分摊。这样的学校哪能出人才?只能培养出一批贪官污吏!
辜鸿铭的辫子
辜鸿铭脑后留着一条大辫子,到死也不肯剪,连雇回来替他拉车的车夫,也是拖着辫子的。他这条辫子在北大赫赫有名,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招来无数注目礼。第一天上课时,学生们为之哄笑。辜鸿铭不慌不忙地说:“你们笑我,无非是因为我的辫子。我的辫子是有形的,可以马上剪掉,然而,诸位脑袋里面的辫子,就不是那么能剪掉的啦。”这一番话,直如当头棒喝,把大家震得不敢吱声。有资格笑辜鸿铭的人,普天下确实数不出几个来。
辜鸿铭林纾自吹天下第一
林纾是文学史上赫赫有名的奇人,他曾说自己的诗,“七律专学东坡、简斋;七绝学白石、石田,参以荆公;五古学韩;其论事之古诗则学杜”。他又说,与他的古文相比,自己的诗又不过是“狗吠驴鸣”而已。林纾对别人称他为翻译家甚为恼恨,康有为赞了他一声“译才”,几乎惹得他翻脸。他希望别人称他为古文家。他放言“六百年中,震川(归有光)外无一人敢当我者”,可见其对于自己的古文水平,自信心近乎爆炸。
“社会败类”吴虞
吴虞与父亲的关系,一直形同水火,曾被父亲赶出家门,导致他的儿子因缺医少药而死亡。此事令他对父亲恨之入骨。1910年,由于家产纠纷,他被父亲告上衙门,最后官府虽判他父亲败诉,但吴虞受到“社会贤达”们猛烈抨击,指他“无君无父”、“大逆不道”。吴虞为了自辩,写了一篇《家庭苦趣》,在各个学堂散发,因此大大激怒了当地旧派势力,骂他外扬家丑,是士林败类、名教罪人,永远驱逐出四川教育界。
学生可以轰走教授
胡适在北大开讲“中国古代哲学史”,当时学生们拉傅斯年去听他的课,是因为傅氏在同学中已有一定的威信(甚至有学生称其为“孔子以后的第一人”,风头可见一斑),曾经率领学生把一位不学无术的老师轰走。他们让他去鉴定一下,要不要把这个家伙也照样轰走。傅斯年听了以后,却很满意地说:“这个人书虽然读得不多,但他走的这一条路是对的。你们不能闹。”于是大家就安静下来了。
傅斯年与胡适、胡祖望合影一百年前的“双簧戏”
在《新青年》四卷三号上,钱玄同化名“王敬轩”,以读者身份,致函杂志,以一种泼妇骂街的姿态,指名道姓,从胡适的新诗开始骂起,一直骂到辛亥革命后世风日下、道德沦丧:文章故意把林纾捧到九天之上,其实是把林纾树立成靶子。林纾莫名其妙被拖进了这趟浑水中。就在同一期,刘半农以记者身份,撰长文反驳“王敬轩”,继续拿林纾开涮,嬉笑怒骂,尖酸刻薄。
蔡元培辞职隐退
五四学潮发生后,蔡元培感到身心疲惫。他既是一位崇尚个人自由的安那其主义者,也是一位学者,他虽然很同情学生的爱国热情,但一向认为大学是研究学问的地方,不是搞政治的地方,现在忽然被学生当成搞政治活动的靠山,被各学校校长奉为和政府打交道的领头人,学生们出了事向他求援,他不能不管;各校校长们要联合行动,他也不能不参加;而政府也把他视为学运风潮的幕后操纵者。他身不由己地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今天到教育部请愿,明天到警察厅求情,这完全违背了蔡氏的性格与做人原则。于是,他留下一张条子,出走了事。
陈独秀扮厨师出逃
友人同李大钊计划:想保护陈独秀出京的安全,万万不能乘坐火车或小汽车出京。李大钊挺身而出,自愿护送陈独秀从公路出走。因李大钊是乐亭人,讲的是北方话,衣着又朴素,很像生意人。时当阴历年底,正是北京一带生意人往各地收账的时候。于是他两个人雇了一辆骡车,从朝阳门出走南下。陈独秀也装扮起来,头戴毡帽,身穿厨师的一件背心,油迹满衣,光着发亮。陈独秀坐在骡车里面,李大钊跨在车把上。携带几本账簿,印成店家红纸片子。沿途住店一切交涉,都由李大钊出面办理,不要陈独秀张口,恐怕漏出南方人的口音。因此,一路顺利地到了天津,即购买外国船票,让陈独秀坐船前往上海。李大钊回京后,等到陈独秀从上海来信,才说出此行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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