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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背景中的富士山,你能认出这是哪座城市吗?

澎湃新闻记者 陈诗悦
2015-04-13 16:39
来源:澎湃新闻
文化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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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18日,日本东京,新宿摩天大楼夜景。远处是日本的富士山。东方IC 资料

        漆黑的夜空背景,五光十色的酒店赌场,密布的高楼大厦,如果出示这样一张照片,你能马上辨认出这是纽约、拉斯维加斯还是上海吗?4月9日晚,在同济大学文远楼报告厅内,纽约市立大学布鲁克林学院和研究生院社会学系主任莎朗·佐金(Sharon Zukin)以“一座城市是如何失去其灵魂的”为题,展开她的演讲。她向所有人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城市是否已经发展得太快,以至于我们只能通过别处的复制品才能了解其本质?

纽约市立大学布鲁克林学院和研究生院社会学系主任莎朗·佐金(Sharon Zukin)。

城市越来越相像,这一进程更像是升级

        在讲座开始,佐金先举了纽约SOHO的例子。她说,位于曼哈顿的SOHO,是纽约著名的老工业区,随着制造业的衰退,这个区域的许多厂房和仓库都闲置下来,在1970年代,这里成了一群艺术家的天堂。他们稍加改造,将厂房和仓库变为自己的工作室、画廊和住宅,这条街很快成为世界闻名的文化创意产业聚集地。

        1980年代之后的三十年,是该地区的第二次巨变,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涌入画廊和街道,投资者似乎看到了商机,随后,商业店铺的入驻让整个街区换了一副面貌。现在再去SOHO,已经很少能看到艺术家的踪影了,一路飙升的租金让这个街道的第一批改造者不得不搬去别的地方。

        佐金认为,SOHO绝非孤例,在全美国,旧街道、旧小区都在经受着新的洗礼,越来越多的商店和新式大楼出现,甚至每一家书店看上去都是那么相似,没有任何历史延续性。

        我们究竟应该如何来描述城市化的进程呢?佐金认为,这种变化既是物理的也是社会的。相较于“城市化”,她更愿意称之为“升级”(upscaling):一方面指建筑高度的不断拔高,另一方面也指地皮价格的上涨;从社会的角度来说,还有人口的“取代”(displacement),开发商购置了地皮,推倒了旧楼盖新楼以迎接那些付得起更高房租的人们,而老住客们不得不搬走。

        对于城市化进程,一般有两种相左的看法,佐金归纳道:

        “建筑正在变得雷同和标准化,难道城市再也没有自己的个性了吗?”一些人会这样说。

        “这只不过是全球化的表现罢了,资本的流动和优质文化的传播,怎么能被批评呢?”另一些人会这样反驳。

        佐金说,在美国,“怀旧”(nostalgia) 可能是个贬义词,怀恋旧城,意味着你不明白新城的真正价值。可是这样的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们应该欣然接受,还是该保持批判呢?许多社会学家都曾为现代化的城市建立过模型,比如以下几种:

        “增长机器”——这一理论来自社会学家哈维·莫勒奇(Harvey Molotch)。他指出,空间总是因为经济利益才被创造的,而城市总是为政界商界的精英人士所控制,也就是说城市这部巨大的增长机器的发展,其实只是由一小部分人所决定的。

        “资本城市”——经济地理学家大卫·哈维(David Harvey)在上世纪80年代提出“资本城市”的概念,不仅仅因为全球化的进程,还由于日益激烈的市场竞争给个人、公司和城市带来巨大影响。为了成为最全球化、最有竞争力、最大的城市,城市不断吸引资本进入,然后再分配给一小撮人。近期,他还提醒人们要注意公共服务的私有化倾向,这使得在资本城市中生活成本将更加高昂。

        “绅士化泛化”——前几年去世的地理学家奈尔·史密斯(Neil Smith)观察到富人正不断迁移到原本穷人居住的地方,并将那里进行升级改造,成为新的住户,这种现在流行的“绅士化”现象正在逐步蔓延开来。

        “所有这些模型都不是为上海而建的,可是上海这座城市却与这些模型相当契合(在上海最好的‘绅士化’例子就是新天地和田子坊),不仅仅是上海,世界上有越来越多的城市正在成为‘增长机器’和‘资本城市’、正在面临‘绅士化的泛化’。”针对上海,佐金这样说。

为保持城市的纯正性,“城中村”才是理想的?

        怎样才是理想的城市发展类型?佐金认为,相比大规模迁移、以交通来连接城市的商业模式,“城中村”才是更加理想的:人们居住在低矮的房子中,新老建筑混合在一起,区域的每个空间具有不同的功能,住宅、商铺甚至小型工厂都在同一条街上。

        为了阐释这一观点,她再次举了纽约SOHO的例子:在那里的一处街角,一家意大利移民在五十多年前开了一家面包店,半个世纪的变迁,让店铺和街道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有意思的是,橱窗里的面包摆放方式像无视岁月变迁一样,一成不变。

        2008年原先的店主去世,这家面包店曾一度改为咖啡馆,但并不成功。商人也许会说,“哦,那对面包店来说太糟了”,但佐金可不这样认为,“你若将面包店看作是城市生活的一部分,这里曾是周围邻里购物闲聊的聚集地,那么,它就是这座城市非物质的文化遗产,因为它不仅仅是经济演变的空间,还是社交和文化的空间。”

        无论是在其著作《裸城》中还是在讲演中,佐金最喜欢提到的一个词就是“纯正性”(authenticity),这个词有点像法语词“风土”(terroir),后者通常与农业和乡村相关,即人们通过诸如粮食和酒这样的农产品,来和土地发生联系。佐金认为,也许我们应该将城市的街区也形容为一种“风土”,居住的人们也创造了那里的文化,需要被保存。

        不过,佐金自己也说,关于“纯正性”,似乎有太多的矛盾。社会学家会说,“纯正性”实则是社会构建出来的。另一些人则会说,“纯正性”的意思太过模糊,它可以是主观的认定,我认为街角的面包店正宗而你不这么认为;也可以是客观判定,就像我们说一件艺术品是真品的时候(在英语中,“正宗”、“真品”同“纯正性”三个词,用的都是同一词根);它可以指极其古旧的东西,也可以指新的创造物。

        佐金提出,“纯正性”的价值在于:它提供了一种经验性的标准——当人们开始抱怨街道和城市正在失去“纯正”的时候,那意味着他们心中有街道“应有”的样子;其次,“纯正性”结合了时间与空间,它意指源头,也暗示新的开始。在她看来,城市应该是多样性的,能够容纳所有人的,而“纯正性”可以提供一种方法。

        “街角的面包店,那里的建筑破旧古老还依稀能见到上世纪20年代工厂的影子,同周围的商店与街区相比,无论是空间还是时间上,都显得格格不入。是什么让它留存呢?隔壁店家将其盘下重新经营,在卖面包的同时,开始出售这几年日趋成为 “高档”流行品的纸杯蛋糕。传统的生活方式和新世代创造出来的文化,似乎得到了美好的平衡。”佐金说。

        即使这种共存暂时地抵御住了共同的“敌人”——政府和房地产开发商,而他们正在磨平城市面貌的粗粝与差异,消磨掉街区的历史与认同,让一切变得干净;但是新的创造文化所带来的消费、地价的上涨,传统住户又是否能抵挡得住呢?

        佐金对这种平衡显然有着更加深入的要求:城市的多样性不应只包括一种被消费的经验,而是能确保所有人,尤其是弱势阶级,可以生存与生活在此地的权利。

        “如何能保持这种多样性,才是对一个城市灵魂的追寻吧,但是,真的有这种可能性吗?”佐金这样总结自己的演讲。

        (本文中对authenticity“纯正性”的译法参考自台湾群学出版社2012年8月出版的《裸城》译本。《裸城》的大陆译本将在今年出版。)

《裸城》台湾译本书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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