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古巴人对古美复交的复杂心态

        来到哈瓦那，发现古巴人一直悬挂在“美国利益代表处”，也就是美国驻古唯一官方机构门前的“黑旗”阵，已悄然不寻，几十根旗杆空空兀立。

        自去年12月，劳尔·卡斯特罗和奥巴马颇为默契地同时宣布双方启动关系正常化进程以来，古美双边已接连在哈瓦那和华盛顿举行了三轮谈判。

        全世界都在关注谈判的进程。镁光灯下，古美双方谈判代表在会场外的一举一动持续曝光，不断定格，他们的微笑通过高倍相机镜头，再通过海底光纤传递给全世界。然而，外界对谈判细节和具体进展始终知之甚少。

        很多人希望古美能尽快实现复交，希望美国利益代表处能即刻变身为美国驻古巴大使馆，希望美国因此放宽对古巴的经济封锁，更希望复交后大量涌入的美国游客能给古巴日已孱弱的国民经济带来起势。乐观的古巴人仿佛已经看到了哈瓦那古城和巴拉德罗海滩攒动的游人，而一些美国媒体也不失时机地流露出美方希望在4月10日新一届美洲国家首脑会议在巴拿马举行前重开大使馆的声音。

        但也有冷静的古巴人，尤其是了解谈判进程的古巴官员清楚地意识到，虽然进程在加速，但古美关系正常化仍将是一个复杂而艰难的过程。最终实现复交，恐怕需要比人们所想象和期待的更多的时间。

        古巴人说“我们可与美国谈任何议题”，也可以翻译成“复交前，我们要和美国人谈很多议题”。谈判中古巴人在意的事情可不少，比如美国对古巴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制裁，比如美国对关塔那摩的继续占领，对古巴人而言，都是美国人必须也应当予以解决的问题。况且，古巴人向来觉得这些问题都是美国人一手造成的。

        古巴长期被美国划于所谓“支持恐怖主义的国家”之列，美官方报告就曾公开称“古巴向西班牙巴斯克地区分裂组织埃塔和哥伦比亚反政府武装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提供庇护”，但又不得不承认“没有迹象显示古巴向上述恐怖组织提供武器或者准军事化训练”。对此“莫须有”之罪名，古巴人大呼不公，反诉古巴自己才是“恐怖主义的受害者”，而这个“恐怖主义者”，正是长期对古实施制裁的美国。如此两极化的观点正是双方立场的写照。

        古巴政府不可能接受的是，两国复交后，自己仍身列美所谓“支持恐怖主义的国家”名单，如是则无以同古巴人民交代。然古巴人亦深知美国政治体制和议事程序之繁复，奥巴马嘴上说的是一回事，而美国能马上做的是另一回事，即便美国方面从现在开始着手古巴人认为“美方该做的事”——重新审查以期最终把古巴从名单上划去，程序上最快也要等到今年夏天或者更晚些时候了。

        窥一斑而见全豹，正名与否，还只是“很多议题”中的一个。好比最为古巴人诟病的美国的长期制裁，几十年来害惨了古巴的国民经济，也连累了古巴人民的生活。如若复交，当然要取消制裁，可是，取消二字易言难为。

        当年，正是美国国会一项一项地审议批准了这些制裁条款，今言“取消”，自然也无法绕开国会这道程序。尽管很多美国会议员也坦言“制裁是失败的”，但仍有相当数量的国会议员，特别是其中的极右派，仍坚持反对取消制裁。在他们看来，制裁针对的是古巴的“独裁者”，但对于坐在谈判桌对面的古巴代表而言，取消制裁是复交的先决条件。不全面取消制裁而复交，不啻于“丧权辱国”。

        至于美国在古巴关塔那摩的军事基地，毕竟美国人对该地的占领可上溯至1903年——哪怕是菲德尔·卡斯特罗统帅也是此去23年之后才出生的，个中是非都牵扯到最高统帅的爷爷辈了，历史包袱这么重，既无望一时解决，古巴人大抵是不会过多纠结于此而耽搁复交的。当然谈判中，古巴人自会反复指出美国的军事占领对古领土和主权的严重侵犯，最好的结果是白宫方面能在寻求最终解决这一问题上作积极表态，以示对古巴国家主权的尊重，一来免古巴领导人落古巴“李鸿章”之嫌，二来也为继续谈判留足后路。

        谈判在风风火火高调进行的同时，古巴政治圈子内也流行着这样一句判语：尽管美国承认过去对古巴的“政策”是失败的，但是其对古巴的“目标”并未改变。至于什么是美国对古巴的最终目标，料古巴共产党人是心知肚明的，何况美国媒体对此也从没多加掩饰。目标指向做法，在古巴人看来，美国人明显诚意不足。也许两国会很快重开大使馆，但在很多关乎古巴国家利益的重要问题未得妥善解决前，古巴人如果轻允复交，等于主动放弃了后续谈判价码，真到古巴人感到“吃亏”的时候，再想约山姆大叔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大叔可就没那么爽快了。

        事实上，古巴人虽从不表态“着急”复交，但他们的一言一行又难掩对复交可能提振古巴经济的期待：期待尽早完成复交谈判，期待重获美国的尊重和认可，期待恢复国家经济在世界经济体系中的正常发展。

        然而但凡谈及古美关系改善，就不能不提美国委内瑞拉关系的近况。美国日前宣布了一系列对委内瑞拉的制裁，马杜罗又是集会演讲，又是演习练兵，渲染美国入侵威胁，就是怕委内瑞拉成为第二个古巴。美国人选在这种时刻改善与古巴关系，弦外之音也是借此打压委内瑞拉。作为委内瑞拉的忠实战友，古巴人不可能不明白美国佬的“别有用心”，委内瑞拉也不会放弃在古美谈判进程中对古巴施以影响，试图反挫美国。

        由此看来，古美关系正常化，还有一段路要走。（作者供职于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美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