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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瑞典诗人特朗斯特罗姆去世
当地时间3月26日,2011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瑞典诗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因中风在医院去世,享年83岁。3月27日,瑞典学院和他的出版商对外证实了这一消息。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被认为是战后最伟大的诗人、作家之一,他被誉为当代欧洲诗坛最杰出的象征主义和超现实主义大师。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是诗人北岛认识30年的好朋友。对于老朋友的过世,3月28日凌晨,北岛向澎湃新闻发来了他写给特朗斯特罗姆遗孀莫妮卡的悼念信,他在信中写到“亲爱的莫妮卡,刚得悉托马斯今天去世的噩耗,非常悲痛。1985年春天,我在北京见到托马斯,转眼三十年了,一幕幕就在眼前。如果有个国际诗歌家族的话,托马斯就是我的叔叔,我永远为他感到骄傲。”
北岛在悼念信中还引用了一句诗:“我,刚刚抵达,漫步在那座大城市,在125街。垃圾在风中飞舞。我喜欢闲逛,消失在人群中,一个大写的T浩瀚的文本中。(引自《对一封信的回答》)”
就在一周前,诗人北岛被授予了2015年金冠奖,这是马其顿Struge国际诗歌节每年颁发给一位桂冠诗人的荣誉。北岛在给马其顿朋友们的回信中特别提到了2003年夏天他参加Struge国际诗歌节时的情景,“特别是我的老朋友T. Transtromer(特朗斯特罗姆)和Monica(莫妮卡),那年他获得桂冠诗人。在这一颁奖的庄严仪式中,我和同事们分享他的荣誉。恰好是2015年(羊年),按中国传统历法,一周期为十二年。和西方的直线时间概念不同,按中国的说法,按羊年,我和Tomas夫妇在Struge相聚在一起。”但老朋友不在了。
在《蓝房子》中,北岛回忆到,他第一次知道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是在1983年,当时他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是托马斯最新的诗集《野蛮的广场》,包括马悦然的英译稿和一封信。马悦然在信中问他能不能把托马斯的诗译成中文,“这还是我头一回听到托马斯的名字。”
1985年,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和马悦然等人访问北京,这是北岛和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的第一次见面。后来北岛漂泊在海外数年,尤其是苦闷的1990年,北岛在《蓝房子》中写道,“一九九〇年初,我漂泊到瑞典,在斯德哥尔摩一住就是八个月。八五年那个令人眩晕的夏天一去不返。我整天拉着窗帘,跟自己过不去。若没有瑞典朋友,我八成早疯了。”“那年我常和托马斯见面。”
2011年,特朗斯特罗姆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北岛曾接受东方早报的专访谈论他的瑞典朋友。北岛从1985年与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相识到现在已经30年,“我和托马斯相识已超过四分之一个世纪。在这个喧嚣的时代,他多少有点像个隐居的炼金术士。我这样说,并非指他脱离时代,而是指他忠实于自己,忠实于内心沉静的力量——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如何引导强大的动力穿越生与死的黑暗。”
在北岛看来,2011年诺贝尔文学奖颁给特朗斯特罗姆是实至名归,而且在某种意义上,特朗斯特罗姆大于诺贝尔文学奖,“这个奖给不给他,他都被公认为当代最伟大的诗人之一。”北岛曾在《时间的玫瑰》“特朗斯特罗姆:黑暗怎样焊住灵魂的银河”一文中谈到:“托马斯拥有多么丰富的传统资源,自古罗马的贺拉斯到日本的俳句,从瑞典前辈诗人埃克罗夫到现代主义的宗师艾略特,从法国超现实主义的艾吕雅到俄国象征主义的帕斯捷尔纳克。他承上启下,融会贯通,在一个广阔的背景中开创出自己的道路。”
旅居斯德哥尔摩的诗人万之也是特朗斯特罗姆的中国朋友,3月28日凌晨,他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认为,“特老(特朗斯特罗姆)从1985年起就被北岛介绍到中国,对北岛这代人都有重要影响(北岛后期诗歌越来越注重意象手法即是)。”在他看来,特朗斯特罗姆的诗歌译成七十多种语言,有世界影响。“但为人低调,非常谦卑。这是很独特的。因为诗人特别骄傲的多。特老很平易近人。所以瑞典老百姓也多有接触他的,很喜欢他。”
瑞典学院院士马悦然是特朗斯特罗姆几十年的朋友。特朗斯特罗姆去世消息传出时,马悦然还在飞往台北的飞机上。从1960年以来相识半个多世纪。马悦然住在斯德哥尔摩郊外几十公里的养老院,特朗斯特罗姆自1990年中风以后也很少出门,但这几年,马悦然但凡进城都常去看看老朋友。
2012年,马悦然来上海与中国媒体记者见面,那次他带来的新书是他翻译的特朗斯特罗姆作品《巨大的谜语·记忆看见我》,也是从这本自传性质的小册子中,中国读者才真正了解了诗人的故事。
马悦然至今还记得,1985年瑞典学院通知他当院士时,他和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正在北京。马悦然曾向澎湃新闻回忆,“瑞典学院的常务秘书给瑞典驻华大使打电话来找我。当时我觉得不可能吧,那个时候他们还对我说,三天内不要告诉别人,因为还要得到国王的同意。有天,我跟北岛、顾城、杨炼在我一个学生家谈诗,他们不停地谈朦胧诗和灵魂,我和托马斯都有点听腻了,托马斯先跑到外面去,我也跟着出去抽根烟,我对他说:‘我被选入瑞典学院了!’但是大家都希望托马斯当院士,所以我有点不好意思。但托马斯很高兴。”
马悦然还记得, 有一天托马斯在北京外国语学院给学瑞典语的学 生朗诵自己的诗。他朗诵完的时候,有一个男学生举手说:“我不懂你刚才朗诵的诗。”托马斯回答说:“诗是不需要全读懂的!你接受吧,把它当做你自己写的!”
特朗斯特罗姆在家中书房用左手弹钢琴谢尔·埃斯普马克于1998年至2004年担任瑞典学院诺贝尔文学奖委员会主席,他跟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的友谊也有60年。1949年,谢尔和托马斯在同一份学生刊物《当月桂树生长之时》上发表诗歌,谢尔·埃斯普马克曾向东方早报回忆,“我们在那里发表诗歌的时候还是高中生”,但那时候他还不认识托马斯,两人第一次相见是在1955年。如今,谢尔·埃斯普马克是解读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诗歌最权威的学者,2011年托马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颁奖词就是由谢尔来演讲的。可以说,是特朗斯特罗姆和埃斯普马克这一代诗人开启了瑞典文学新浪潮。
2012年,中国作家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的获奖在全世界不少地方引起争议甚至在瑞典国内,而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和自己的两位老朋友马悦然、埃斯普马克一样,是莫言的支持者。2012年12月9日和10日在诺贝尔奖颁奖系列活动上,特朗斯特罗姆坐着轮椅出席了两次活动。在12月10日的颁奖典礼上,当时的电视转播镜头多次给了托马斯和莫妮卡,虽然后来疲倦的托马斯在漫长的颁奖仪式上差点睡着了。在12月9日的诺贝尔奖酒会上,特朗斯特罗姆还特地和莫言打了招呼。
1931年4月15日,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出生于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父亲是记者,母亲是教师。父母离异后,他由母亲一手抚养长大。从职业上讲,他首先是心理医师,其次才是诗人,1960年代托马斯在一个年轻罪犯的管教所当心理学家。但他的心理学背景很少出现在他的诗歌中。
托马斯自己说他十六岁以前对文学不大感兴趣。他十一岁时决定要写一部比布雷姆的十八巨册《动物的生活》更丰富的著作。年少时,相比文学,他对昆虫、博物馆更感兴趣。十三岁时,他迷上了非洲的地理和探索,读了很多关于非洲的书籍。上了高中,音乐与绘画对他的意义比文学重要得多,他希望将来成为一个作曲家。
1940年代是瑞典现代自由诗的黄金时代。托马斯的同班同学中有相当多的少年对现代诗非常感兴趣。受了他们的影响,托马斯也很快学会欣赏法国与瑞典超现实主义诗人的作品,十六岁时开始自己写作,同时也阅读瑞典19世纪与18世纪的诗。1954年,23岁的诗人就展示出自己过人的才华,出版了处女诗集《17首诗》,轰动诗坛,被称为“一鸣惊人和绝无仅有的突破”。此后,他陆续发表了《途中的秘密》(1958)和《半完成的天空》(1962)两部诗集,均获得巨大好评。
可是马悦然在《巨大的谜语》的前言中却说,托马斯的诗集赚不了多少钱。1970年代他给他的老朋友、美国诗人布莱写的一封信中说,他和莫妮卡每到月底就得抖一抖他们衣柜里的衣服,看兜里有没有一些硬币!
1990年特朗斯特罗姆中风,之后身体每况愈下,说话和行动能力都受到了限制。仅比特朗斯特罗姆小几岁的莫妮卡,自从1990年特朗斯特罗姆中风以来,几乎独立照顾了他25年。
在北岛的印象中,诗人刚中风时非常恐慌。“中风后不久我去看他,能从他的眼睛中看到这种恐慌。他后来在诗中描述了那种感觉:就像从麻袋网眼中观看世界。无论如何,他的生命是个奇迹,如果没有他夫人莫妮卡的照顾是难以想象的。莫妮卡是个伟大的女性。托马斯自中风后一直没有停止写作,只不过由于身体状况,写作速度更慢了,形式也更短小了。”
特朗斯特罗姆还是出色的钢琴家,在中风后,他的左手还能活动,有客人来,还会为他们弹奏钢琴。他收集很多专门为左手写的钢琴曲。托马斯1990年中风之后,只会讲几个词,例如 ja(是的),nej(不是),men(可是)和mycket bra(很好)。可是只要是托马斯的妻子 莫妮卡在他的身旁,托马斯会参加任何题目的谈话。无论问托马斯什么问题,莫妮卡看了托马斯的面孔之后,就会回答问题 。
年轻时的特朗斯特罗姆这位北欧文学巨匠认为诗人创作应不断摆脱自己的过去,并强调不要成为自己的学舌者,因而正如特朗斯特罗姆诗歌的中译者北岛所说:“他写得很慢,一辈子只有一百多首,结成全集也不过一本小书而已,但几乎首首都好。那是奇迹。”而他的一生,一共只发表了12部诗集。
对于特朗斯特罗姆的诗歌,马悦然认为,“托马斯的诗之特色是独特的隐喻、凝练的描述与言简而意繁的组成。托马斯原来是一个优秀的钢琴家。他的自由诗的音乐性很强。除了自由诗和散文诗,托马斯常常从古代罗马和希腊借来比较短的格律形式,也采用日文的俳句。他使用这些诗律的时候,完全模拟原来的节奏形式。托马斯自己认为他的诗创作,从形式上看,也与绘画接近。”
2011年10月6日,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是继1974年瑞典作家艾温德·约翰松和哈里·马丁逊共同分享这一奖项后,首位获此桂冠的瑞典人。瑞典学院认为,“通过凝炼、透彻的意象,他为我们提供了通向现实的新途径。”
2011年12月10日,诺贝尔奖颁奖典礼上,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是坐在轮椅上接受瑞典国王的颁奖。当时因为中风失去说话功能,诗人并没有发表演说。当时的授奖词这样写道:“特朗斯特罗姆是一位在世界文学舞台具有影响力的为数不多的瑞典作家。他的作品被翻译成60多种语言,在世界很多地方成为意义重大的诗歌文本。”
2012年,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的两部作品在国内出了中文版,分别是《巨大的谜语·记忆看见我》和《航空信》,译者分别是马悦然和万之。
1990年诗人中风之后的,他基本散失了说话的能力,但仍能用左手写诗和弹钢琴。《巨大的谜语》包括了两个小集,分别是《悲伤的凤尾船》(1996)和《巨大的谜语》(2004),诗作围绕着死亡、历史、记忆、大自然等主题。
《记忆看见我》大约写作于诗人六十岁时,诗人形容自己的人生犹如一颗彗星,有头有尾,最明亮的是童年和青少年,而最密集的核心,是决定生命最重要特征的幼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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