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经历过三年饥荒的中国人在俄罗斯体验物资短缺

        按照捷克一位经济学家的说法，传统社会主义经济是短缺经济。

        赴俄之前，一些留苏的同学最担心的是两个问题，一是那里江山变颜色后，同学们是否安全，另一个是俄国物资短缺，同学们是否饿肚子，要我给同学们带食品去，这是因为我们有过三年饥荒的切身感受。

        戈尔巴乔夫的改革没有能够解决俄国的经济问题，经济越来越紧张,市场越来越萧条。这恐怕是戈尔巴乔夫改革不得民心的原因之一。叶利钦接手的是一个经济紧张、物资短缺的社会，不过居民并没有饿肚子，没有出现我们上世纪六十年代初那样人人面有菜色的景象。商店里可以买到牛奶面包，只不过不像过去那样随时都有，商店一旦上货，马上会排起长长的队伍。好在俄国人有排队的传统，他们排起队来有耐心，守秩序，不会有人“夹三”！

        物资短缺是俄国常有的事。在苏联时期，五十年代买只手表也要排长队。不过，那时莫斯科和列宁格勒的物资供应是有保证的——这是历史上的两个首都，怎么也得保证供应。暑假去南方旅游，南方城市牛奶、黄油、香肠的供应就相当紧张，这是我们事先没有想到的。

        苏联三十年代搞全盘集体化，不仅消灭了“富农”，而且消灭了全体农民，把他们变成集体农庄庄员，但是并没有能够解决粮食问题，直到五十年代初粮食产量还没有达到1913年沙俄的水平。这也正是赫鲁晓夫发动开垦荒地运动的原因。对开垦荒地有各种议论，不过到五十年代末我离开苏联的时候，市场上的牛奶、面包、香肠等的供应确实有很大的改善，进食堂就餐，黑面包已经免费供应，仅此一点就很能说明问题。

主妇的抢购是果蔬、面包和肉类。男人们盯准每天离不开的伏特加和香烟。

        莫斯科仍然像过去那样熙熙攘攘，没有萧条的感觉。不过经常看到一些老人拿出家中的旧物摆地摊出售。大商场百货公司都张贴着“禁止在店内私下买卖”的布告，但正是这些地方倒卖盛行。在“儿童世界”百货商场入口处两旁整整齐齐地排着妇女和少年，手里拿着儿童用品和玩具兜售，他们并不喊叫，只是默默展示手中的商品，很有秩序。一说警察来了，立即一哄而散，淹没在人海之中。这是商店里的“游击战”！俄国的望远镜是很有名的，但商店的货架上没有出售，我的一个观剧镜就是从“游击队”手中买来的。

        小商铺到处都是，以小商亭居多。卖烟的国营商亭面前经常排着长队，多数不是为自己消费，而是贩来到街头倒卖。

        红场对面的古姆百货商店是莫斯科最著名的一家商场，现在走进商场恍如进入西方的商店，里面一个个商铺出售西方的各种商品，从时装到化妆品应有尽有，连标价也是美元、法郎、马克，很难找到俄国自己的产品，也许只有冰淇淋是他们自己的。

        到莫斯科期间适逢实施证券私有化。所谓证券私有化就是把国营的和地方所有的企业私有化（实际上当然不是全部企业），办法是将其全部资产作价为一万四千亿卢布，以证券的形式分配给每一个居民。当局提出平民主义的口号：“财产归还人民”、“使全体劳动者成为真正的所有者”。

        搞私有化是经济学家亚夫林斯基提出来的，后来出现几个私有化方案，最后实施的是时任总理丘拜斯的方案。按此方案，每一个居民，不管大人小孩，只要在储蓄银行存二十五卢布，就可以得到一张价值一万卢布的私有化证券。证券不署名，因而可以自由买卖。按丘拜斯的说法，一张私有化证券可以买两辆“伏尔加”小汽车，实际上当然是根本不可能的，民众称之为“欺骗”。

        从理论上说，把国有企业作价分配给每一个居民，确实有点像把国家财产归还给人民，而不是转给一小撮人，是个公平合理的做法。但是对多数不懂经济学的居民来说，拿了这张私有化证券，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有的以低价出售，有的用它作为购房的补贴，有的拿去换家具，有的更拿它去换伏特加酒喝，用一张私有化证券去换两三瓶“伏特加”酒，而不是“伏尔加”汽车，有关这方面的报道充斥报端。

        私有化证券的票面价值是一万卢布，但市场上，10月12日的收购价为四千卢布，10月24日为十美元，如果是大批的可以到二十美元。那些有钱有权的工厂主、企业主、苏联时期的在册权贵以及发了国难财的人可以利用这机会以低价收购这些私有化证券，这样他们就迅速成为企业、工厂的控股股东，特别是那些盈利的企业。

        我10月底离开俄国的时候，证券私有化的过程还没有完成，其结果如何还不清楚。不过，造成一个富有的私有者阶层，是搞证券私有化所追求的目标，这是没有疑义的，俄国需要一个庞大的中间阶层，既然苏联解体本身并没有能够产生出这样的阶层，那就需要制造出这样一个阶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