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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五条人:“没心没肺是谦虚了,我们是讲真感情的”

澎湃新闻记者 钱恋水
2015-03-15 12:15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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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海丰乐队“五条人”新专辑《广东姑娘》        

        从《县城记》、《一些风景》,到这张《广东姑娘》,广东海丰乐队“五条人”最大的变化是更好听了。在春天的时候他们拿出这样一张用尽感情做出来的“情歌”专辑,捕捉到的恰是这个季节蠢蠢欲动又蛰伏已久的旋律。

        如果说从前的五条人是半路出家的野路子,做出来的音乐好像从土里拔出来的菜,一甩一股醒脑的新鲜味道,靠的是胆子大过技术,那么如今他们说书人一样讲故事的情怀还在,生猛气息还在,泥巴却已洗净,端出来的是一盆野菜做成的精细菜肴,较从前更合大多数人的胃口。

        为了抓住脑袋里盘着的旋律,他们应该是下过苦功了。所以《像将军那样喝酒》开头的那段吉他小调弹得有腔有调,《我哈你》的手风琴里有大海的呼吸声,新鼓手邓博宇的加入也不是盖的,《心肝痛》和《龙哥有真爱》要是没有这锵锵的鼓声,哪个姑娘会愿意跟痴汉走呢。

        先不管他们在唱什么,用的海丰话还是普通话,音乐的感染力总归是共通的。所以民谣歌手们请不要觉得旋律和编曲不重要,音乐本身如果够美,配上随心所欲的任何声音都有听头,可以深情的时候深情,玩笑的时候玩笑,也可以讲故事的时候突然调门一高把你抓到高潮,倚赖的正是那些美好的旋律。

        当然,这张专辑并不仅仅是好听的音乐和讲话、唱歌、扯着嗓子咆哮、酒嗝等各色人声的热闹混合。

        重要的是,在广州定居已久,受媒体、乐评人、以及文青们偏爱的五条人情怀还在。眼见的城管闹剧、讲古时候听来的将军故事、茶余饭后“认识”的痴汉龙哥,构成了他们的基本视角,望见的仍是和从前的疯子炳耀和猪哥伯相似的风景,人神混杂真假莫辩,魂却还是老祖宗留下的那条魂。

        现今的五条人也依然有带心上人离开小县城看世界的情结,然而简简单单的每个人心里都有的逃跑愿望,因为“生活不是只有挣钱,生活要像海里的鱼”(《心肝痛》)忽然被插上童真的翅膀,“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变成两只鸟儿,最好不要太大只,就像麻雀那样到处去玩到处去耍”(《海风》)这样古老神话般的愿景也依然动人。

        从前的五条人不大唱情歌,要唱也是像《海风》这样含蓄。然而这次有了一首结结实实的《广东姑娘》,终于不再只是热热闹闹地讲别人的故事。《广东姑娘》其实只是一个片段,没讲为什么爱,也没有像《龙哥有真爱》或者他们的很多歌一样把前因后果讲明白,却因为刚好抓住了爱情里原始本真的部分而击中人心。

        是一个午后的模糊影像,一次心不在焉的谈话,一次踩到你拖鞋的跳舞,一个带上小狗锁上门的转身,成为爱情里面日后回忆起来最苦涩的部分。当然,写歌人的故事未必和我们想象出来的图景重合,但并不妨碍听者捧着这片薄薄的回忆热泪盈眶。

“五条人”演出现场。 摄影师:林盼

        4月18日,五条人的新专辑巡演将来到上海育音堂。最近各音乐类公号都在转的是他们一年一度,已经办了七次的“回到海丰”音乐会现场。简单粗暴的“月夜雄风”东北虎图,颇有“迷幻色彩”的舞台泡泡,还有据说海丰话唱得神准的顶马梅二的登台,以及各色文青及扶老携幼来看演出欢度新年的当地群众,不仅成为这个县城最有人情味的时刻之一,亦越来越变成一个地图上一个小点上的温情仪式。

        专访的是五条人的仁科,就是那个梳中分头一张南洋青年面孔的瘦瘦的家伙。聊的主要是新专辑,听他讲将军、阿龙、广东姑娘,一个个人物如何百炼成歌。真真假假中,添油加醋也好,画龙点睛也好,总之回到“没心没肺是谦虚了,我们是讲真感情的”这个出发点就对了。

        
“五条人”之仁科。 摄影师:游粤飞

        对话

        澎湃新闻:你们的《海风》和好基友“顶楼的马戏团”上一张专辑的《海风》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这首歌会重新录制一版?

        仁科:像我们这样两支惺惺相惜的乐队,给一首歌取同一个名字是可以理解的,不同的是他们吹的是上海的风,我们是海丰的风。

        《海风》这首歌是2011底在上海年录完《一些风景》后,过年回到海丰,感觉来了写的,后来把它放进《一些风景》里当片尾曲,那时我们也想着以后会给它编个正式的版本。        

        澎湃新闻:《广东姑娘》这首歌很跳,你们难得写情歌,说说故事吧。

        仁科:我们一直想出一张“情歌”唱片,所以这次用尽感情做出了一张《广东姑娘》。在编曲方面我们花了很多心思,磨了两年多。我们为什么偏爱“广东姑娘”这四个字,我该从何说起?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China Girl(中国姑娘)》这首歌,是David Bowie跟Iggy Pop共同创作的,他们俩各有不同的版本,我都喜欢,听了无数遍;还有Japan乐队的《Cantonese Boy(广东男孩)》,歌曲里面那些怪异的电子音色和旋律实在是太有意思了,感觉像喝醉酒,达明一派曾翻唱过这首歌,酷的是他们选择在香港尖沙咀广东道广东Disco唱《广东男孩》,时间是1986年3月27日,很遗憾那时我没有在场听这两个香港男孩唱《广东男孩》,我要到6月份才出生。

        2003年的时候我在工艺美术班画画,有一个石膏像叫“广东青年”,我画过几次,我喜欢画画的时候带耳机听歌,耳朵里听着朋友推荐的小河、万晓利、杨一、左小祖咒他们的歌,眼睛盯着“广东青年”,我那时候还是个广东少年,我是听港台流行音乐长大的,小河他们的出现教会了我怎么创作,我不需要再扯着喉咙练张学友、Beyond 他们的歌。

        时间再过几年,当小河的《傻瓜的情歌》出来了,它刷新了我对“情歌”的认识,它好听到我不敢多听,我知道一种新东西出来了,小河已经飞起来了,我也慢慢变成广东青年,听的音乐越来越多,脑子里面的想法溺出来了,作为一个广东青年,要开始创作了“情歌”了,所以当我们想写一首歌送给广东姑娘,请不要觉得奇怪。        

        澎湃新闻:你们定居广州很久了,为什么歌里还是有跳上小破车离开小县城这样的情结?

        仁科:我们需要《海风》这首歌来作为开始,用它来离开县城面对乱七八糟的外面的世界,唱片需要这个情节。        

        澎湃新闻:钢琴学得怎么样了?吉他水平突飞猛进了。

        仁科:我没有学弹钢琴,《我哈你》这首歌里面我弹了一小段钢琴SOLO,它的出现就像霓虹灯一样简单,我只要把电源打开就出效果了,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至于吉他技术,我是花了不少心思去练的,我觉得我还需要不断学习。        

        澎湃新闻:你像“龙哥”一样懂真爱,像“将军”一样会鬼饮吗?

        仁科:“阿龙是谁?阿龙究竟是谁?我相信你也听过!”(《龙哥有真爱》)。

        就像我们歌词里唱的,阿龙是传说中的人物,人们可以给传说的人物加油添醋,画龙点睛,我相信每个地方都有一个传说中的阿龙,只有他懂得真爱。

        《像将军那样喝酒》这首歌的灵感来自于音乐人欢庆给我们讲的一个故事,有一次我们跟周云蓬、小河、还有欢庆一起去绍兴演出,演完大家喝酒聊天,就在我们喝得醉醺醺的时候,欢庆讲起了这个关于喝酒的故事,这个故事很好玩。他说古代有一个将军,喝酒特别有型,喝酒喝出各种名堂,他把酒拎到树上喝,管它叫巢饮;躲在谷堆里探头喝,管它叫鳖饮;戴着枷锁游街喝,管它叫囚饮等等等。

        后来我们去查真有这么一个人,不过不是将军,是北宋一个文学家、书法家:石延年。

        (他别出心裁地创造了多种怪诞的饮酒方式。例如他蓬乱着头发,赤着脚还带着枷锁饮酒,谓之“囚饮”;他与人在树上饮酒,叫作“巢饮”;有时用稻麦秆束身,伸出头来与人对饮,称作“鳖饮”;夜晚不点灯,与客摸黑而饮,说是“鬼饮”;饮酒时一会儿跳到树上,一会儿又跳到地上,说这是“鹤饮”)

        无论怎样,我们心目中将军喝酒的形象已经改不了了。我们可以继续像将军那样喝酒,我们上班的时候喝管他叫“上饮”(上瘾)。        

        澎湃新闻:像《我们的头发就是这样被吹乱的》,这样简单的动机怎么会推动你们写出一整首歌?

        仁科:这是经常的事,像我们之前的歌《鲜花在岸上开》、《雨来淋秀才》也只有四句歌词,《含叭哩细》只有一句。        

        澎湃新闻:专辑里哪首歌磨得最久,哪首歌写得最快,偏爱哪首歌?

        仁科:哪首歌磨最久我忘了,但时间跨度最久的是《晚上好,春天小姐》《走鬼》这两首,最快的应该是《东莞的月亮》。专辑里所有歌都爱。

        澎湃新闻:你们的歌都挺悲的,你又说自己没心没肺。

        仁科:说自己没心没肺是谦虚了,你别当真,我们是讲真感情的。        

        澎湃新闻:在海丰演出和在别处巡演的感觉有什么不同?

        仁科:因为海丰没有正式的演出场地,我们每次过年回海丰演出都尝试用不同场地和方式来表演,这样很好玩。今年这个做戏舞台能弄起来也得感谢海丰白字戏团的大力支持。

        在海丰演出跟在别处还是很不一样,在海丰演出我跟阿茂的家人亲戚朋友都会来看,很好玩,有一年演出前我妈会交代我不要在台上唱粗话,她特指《曹操 你别怕》这首歌,我跟她解释说,这是歌曲本身的情节需要,没有这句粗话整首歌会塌下去的,一番争论,最后她说不过我,叫我将这句粗话唱小声一点,我同意了。在别的地方演出就由不得她了。        

        澎湃新闻:出道至今一直很生猛。

        仁科:我们想给自己惊喜。        

        澎湃新闻:从县城到广州的三部曲之后,下一张专辑的落脚点想好在哪了吗?

        仁科:别急慢慢来嘛。        

        澎湃新闻:你写小说又画画,会不会染上“文艺病”?需要克服它才能写出现在这样接地气的歌吗?

        仁科:我不知道你说的“文艺病”是什么?你说“文艺青年很容易脚不着地”,我也不太赞成,“文艺青年”是某一群人的统称,我相信有脚着地的文艺青年跟脚不着地的文艺青年,就像好比有脚着地的麻雀跟脚不着地的麻雀。

“五条人”之茂涛。 摄影师:林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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