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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暴乱后的智利首都,我看到了什么?
原创 梁一粟 环行星球
文/梁一粟
图文:审稿-蟹黄捞饭、制作-琪仔 苏西
封面图:WIKI
正文照片和视频,除标注外:均来自作者
属于智利人民的诗意吟唱
诗,可以兴、观、群、怨。然而“诗意”不只是浪漫、文艺,它还蕴含着无限力量——包裹着敏感的内心与强烈的反抗精神,以及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狂热。
满目疮痍下的百废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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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我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访学,打算趁圣诞假期,与一好友同游南美。出于对复活节岛、百内国家公园、冰川企鹅的无限向往,我们把第一站选在智利。
制图:孙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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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在2019年10月中旬,为了抗议地铁公司把票价提高了30比索(约合三毛钱人民币),智利首都圣地亚哥爆发了大规模的游行、示威、暴乱。
十一月初,参与游行人数已超百万。事实上,暴乱的根本原因还是由于在“新自由主义”下,智利贫富差距巨大,人们看不起病,读不起书。
临行前美国政府还颁布了二级警戒:不大建议去智利旅行。可我们已经订好了南美之行全程十三趟航班,且大多不可退票。
2019年11月初,示威者在街头破坏公共设施,
打砸抢烧,与警方发生激烈冲突。
图:Tomywk / 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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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内心还是非常期待的:上一次遇到类似情况是在开罗政府大楼被纵火烧毁后第二天,我走在黄沙漫天的街头,打量着不远处荷枪实弹、神情紧张地跨坐在坦克上的埃及大兵。我喜欢那种被卷入“情境”之内的真实感。
到达圣地亚哥后,我们来到旅店,老板兴冲冲地告诉我们:
智利政府已在几天前承诺,接受人民更改教育制度、医疗保障制度、分配制度以及宪法的要求,并在明年四、五月份出台新法案。
这是属于庶民的胜利!群众的游行示威活动也在两天前刚刚宣告结束。
图:Tomywk / 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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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在满目疮痍的街头,欣赏着诗意的人民留下的杰作:路边的墙、砖,只要是个平面,几乎都被写上标语、画上涂鸦;诸多先哲伟人雕塑的双目被涂红,有的还被画上了眼泪。
据知情人透露,此乃“借古讽今”,借圣人之口对当下执政者们说:“shame on you!(无耻!)”公交站头,被砸碎的玻璃和公共设施也还未得到修复。目之所及,使我等东方良民倍觉疯狂。
艺术天赋爆表的智利人民为雕像涂上“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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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怜了不远万里、漂洋过海来看国家历史博物馆的我们。诸多重要的博物馆仍无限期闭馆,静候喜悦的人民来复工。
为弥补遗憾,我们暴走于大街小巷,肆意感受着尚存“战斗”激情余温的这座缱绻在安第斯山脉边的城市。
好友说此番景象会让人联想到亚历桑德罗的智利电影《诗无尽头》里的片段。
智利大学。
其门前两座伟人雕像的基台已被涂鸦占据,
雕像本身也被千涂万描,
于是校方直接将其中一座搬走“避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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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美术馆大门紧闭。
虽然人民胜利了,但罢工还未结束。
门口的大理石砖上也被写满了义愤填膺:
比如“正义”、“革命=进步”、“刺杀总统”、“向首都开火”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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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法院外的雕像也逃不过涂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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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绽放的女权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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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圣地亚哥市中心的武器广场上,看到了大量聚集的人群。
据了解,不久前智利发生了一起强奸案,男犯Gi在法庭上竟为自己如此辩护:女受害者Mia穿着过于风骚暴露,一看就不是正经女孩。而且她又出现在偏僻之处,所以自己的行为是被引诱且无辜的,构不成“强奸”,希望能被轻判。
此案激起社会巨大反响,于是数百位女人便以载歌载舞的方式游行示威,控诉女性长期以来被社会所歧视,在争取女性穿衣自由的同时要求严惩强奸犯。
这些女人们的年龄跨度很大,从女童到老奶奶,
有的妇女还抱着婴儿。
她们用黑色布巾蒙住双眼,
象征智利女性一直遭受着不公的待遇,
被社会欺骗和蒙蔽。全程持续一个多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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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用的是官方语言西班牙语。
在视频中的口号大致意思如下:
这不是Mia的错,也不是她所到的地方以及她的穿着方式的错!犯错的是Gi,他是强奸犯!
在视频中还唱了一首歌,
歌名叫《Un violador en tu camino》
(英文版:《A Rapist in Your Path》),
控诉社会对女性的暴力侵害,
呼吁女性应该受到保护。
这首歌在拉丁美洲、北美洲以及欧洲比较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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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来对所到国家的女性生存状况极为关注。简单些说,如果一个社会中的女性处境艰难,那么这个国家从长远看是没有前途的。
如今,女人需要有更多的选择权利以及更少的来自传统思想的束缚和禁锢。
她们在成长过程中,尤其在成为母亲之前,首先要先成为自己——成为一个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如何更好生活的自由女性。
流淌在南美血液里的诗意与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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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圣地亚哥的两天时间里不止一次零距离目睹了狂热且充满表现力的游行示威活动。此乃“诗意”最为中心的精神内核,即无所畏惧、颇具个性地表达观点或宣泄情绪。
事实上,“表达”又恰恰是一种被当今多数现代国家标榜为“基本”的权利,但它能够实实在在地被履行,何其不是属于智利人民的一种幸运?
图:Tomywk / 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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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诗意”与狂热不只属于智利人民,它早已流淌在诸多南美民族的血液之中。
这让我想起了南美土地上的三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智利的聂鲁达(Pablo Neruda)、秘鲁的略萨(Mario Vargas Llosa)、阿根廷的加西亚马尔克斯(García Márquez)的作品或演说中共同提到的由南美人民长期的孤独与不幸所孕育出的极具反抗意味与狂热的诗性。
聂鲁达故居
图:Diego Grandi / 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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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鲁达在《没有冲不破的孤独》中说:
“在一个人烟稀少的世界中,批评报导是我们的基本职责,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因为人烟稀少而缺乏酷刑、痛苦和不公正——而且我们也感到了搜集古老梦想的使命……”
略萨在其小说《天堂在另外那个街角》与《坏女孩的恶作剧》中亦对社会变革充满向往与认可。
而天真浪漫的加西亚马尔克斯则希望能够建造一个他心目中的乌托邦:
“在那里,谁的命运也不能由别人来决定,包括死亡的方式,在那里,爱情是真正的爱情,幸福有可能实现,在那里,命中注定处于百年孤独的世家终会并永远享有存在于世的第二次机会。”
这是位于圣地亚哥市中心武器广场上
的一座天主教堂,我想说:Let there be ligh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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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长在南美大地的诗人们总是忘不了他们的使命:
“我们继承了数百年拖着镣铐的人民的不幸生活,这是最天真的人民,最纯洁的人民……我们主要的救星就是斗争和希望,且它们不会是孤立的……”
故而此行当我看到圣地亚哥街头狼藉、萧条、破败的模样时,内心却感到了一种莫名的鼓舞,仿佛看到了这片百废待兴的土地上冉冉升起的希望,也顿时领悟到百年前法兰西诗人兰波写下的预言:“黎明的时候,怀着火热的耐心,我们将开进光辉的城镇”。
在圣克里斯托瓦尔山
顶俯瞰圣地亚哥市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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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我与他们的缘分只够一期一会,但我一直相信,这群诗意的人们的吟唱与反抗一定不会是徒劳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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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走进暴乱后的首都,我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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