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厅|从女性视角出发，城市规划可以怎么做

【编者按】

        三月八日是属于女性的节日。在来自各种通讯工具的红包之外，一个性别友好的城市，可能是女性更为需要的。这里是一位女性城市规划师为我们分享的一个项目。

        如何更好地回应城市相关议题，青年人的设想更加值得重视。许多青年人当年用心做的毕业设计，传达着一种对社会问题的真诚关切，他们的关切方向和解决方案，或许值得被更好地挖掘和更严肃地看待。我们也希望请大家把这些内容分享出来，让更多青年看到，一起讨论和研究，没准儿问题真的可以这样解决。

        读研时做过一个项目，项目地点是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我们这个小组一共有8个女生（4个荷兰女生Vera Konings、 Sylke Koumans、 Sladjana Mijatovic、 Maaike Zwart，2个葡萄牙女生Rosa Bandeirinha、Maria Ferreira，2个中国女生 Shuang Deng、Jing Feng），在做理论研究时，我们发现一篇有趣的论文［A View of Urban Transport, Infrastructure, and Environment from the Female Condition］(Jordi Borja and Manuel Castells)，研究的是女性与城市交通的关系。

        论文指出：从女性视角出发看待城市，时间和空间维度都会更多样，因此需要更灵活和密集的交通系统。而现实中，多数都市交通系统都围绕每天工作的男性来规划。男性的日常活动路线，通常是直线性的，从家到办公地点；而女性的日常活动路线要弯曲一些，她们除了工作，还要购物和照顾孩子。因此，应男性需求组织的交通规划，使得女性日常生活中交通耗费的时间相当于男性的3倍。

        于是，我们试图从女性视角出发，来进行研究。首先，我们了解到阿根廷女性的现状：接受教育的女性比例非常高；贫穷的女性比贫穷的男性生活更糟糕；就业市场存在非常严重的性别歧视；家庭暴力是非常严重的问题；不能堕胎；70％的女性从事无特殊技能的工作（很多是受过教育的女性）；阿根廷的城市中有57.5%的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社会腐败严重；女性第一次婚姻的平均年龄是23岁。

        我们的项目基地叫Nueva Pompeya，它位于布宜诺斯艾利斯南部，是城市中的一个无产阶级地区，也是传奇的探戈创作者Homero Manzi写下第一首探戈曲子的地方。这里存在贫困问题，且大部分居民从事非正式工作（即非正规经济，无社会保障的短期雇佣）。

        阿根廷曾是一个富有的国家。由于政治的变动和新自由主义经济的推行，上世纪90年代开始，私有制覆盖了大部分经济领域。2001年，阿根廷政府曾一度破产。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大量人口从事非正规经济，其中，超过50％的女性在非正规经济领域工作。

        在关于非正规经济的研究中，我们还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新自由主义经济和策略性规划（strategic planning）有微妙的关系。一些新自由主义经济倡导的概念，如竞争、灵活的管理以及企业创新主义等，被引入空间规划，但新自由主义的弊端也在空间中体现出来，居民在城市发展中的受益程度随着社会阶层的降低而递减，这些都导致空间碎片化及空间隔离，如富人区与贫民窟的隔离。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北部，有一些封闭的富人区，这个城中城还自己修建了通往市中心的私有高速公路。

        不过，策略性规划也可能通过自下而上的规划方法，以及以社区为单位的民间组织，来促成社会问题改善。我们认为，布宜诺斯艾利斯特殊的非正规经济可能成为促成改变的契机。

        在这些非正规经济占主导的地区，贫困是严重的问题，女性的生活会更困难。很多第三世界的经验表明，消除贫困的一个有效工具，就是改善女性的生活条件，赋予她们更多权利，比如：建立社区中心，通过女性团体的社区活动，改善社区生活。所以，在这个项目中，女性视角可能成为改善基地现有问题的催化剂。

        在Clara Greed 的《women and planning: creating gendered realities》一书中，作者指出了从女性视角出发要考虑的5点：

        1.safety 安全

        Greed指出，如果问一般女性，规划能为她们做什么？答案首先是安全。在公共空间里，确保女性的个人安全，通常是女性首先会考虑的方面。也有研究表示，女性更关注环境的安全性，尤其是孩子生活的空间，如安全的道路、无污染的环境、安全游乐的场所等。

        所以，在城市设计中，安全的空间是考虑重点。比如，街道的照明非常重要，雅各布斯提到的“街道的眼睛”也非常重要——街道及住宅的设计要让做饭的妈妈看到院子或街道上玩耍的小孩。

        2. dezoing 消除功能分区

        消除传统规划中的功能分区，在城市尺度重新构架和整合土地利用，取消不切实际的功能分区，提倡混合功能。

        布宜诺斯艾利斯是典型的单中心城市，应该向多中心的城市发展，这样会为女性（所有居民）的生活带来更大的便利性。

        3. shopping 购物

        女性通常会花费大量时间购物，为自己，为家庭日常生活，为孩子。Greed指出，购物空间是公共空间与私人空间的连接性空间，人们通常会说，“就在拐角的地方”。

        因此，购物空间应该有很强的可达性，离家近或离公交车站近，购物空间也应配备完善的功能设施，如卫生间、母婴间等。

        4. the caring city 关爱型城市

        所谓的关爱型城市，就是让人们的生活更便利，节约女性的时间，让女性把更多时间留给自己，而不仅是为家庭付出。在城市规划领域，这体现在高效的公共交通、紧凑型城市发展、混合功能的城市设计等方面。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公共交通效率非常低，女性通常要浪费大量时间在路上，若能提高公共交通的使用效率，将改善女性的生活质量。

        5. redefining public space 重新定义公共空间

        女性对开敞公共空间有更高的要求。因为，很多母亲会带孩子利用开敞的公共空间，如公园和社区绿地。下面的公园设计是格拉斯哥的一个城市更新项目，出发点是女性需求，主要注重以下几点：

        提高照明的质量；更宽的道路；开敞的空间；坐着休息的空间应遮风挡雨，而且可以从这里能看到儿童游乐场；改善公园之间的公共交通连接，以及公园到社区之间的公共交通连接。

        结合Greed的理论，在最后的策略性规划中，我们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大都市区、布宜诺斯艾利斯中心城区和项目基地三个尺度，分别从公共交通、中心和环境三方面提出策略。

        目前，布宜诺斯艾利斯还是一个依靠汽车的城市，建议未来的城市能在不同尺度上规划不同级别的公共交通中心，注重慢行系统设计，鼓励居民使用公共交通。尤其注重社区级别的公共交通，修建自行车系统，减轻低收入人群的交通压力。可以学习拉美的其他城市，如波哥大、库里奇巴。

        布宜诺斯艾利斯是一个单中心城市，很多城市的公共服务功能都集中在CBD地区，建议未来的城市能在不同尺度上规划不同级别的城市中心，尤其注重社区中心的发展。

        在项目基地，我们建议梳理交通系统，包括：货车系统、快行交通、慢行交通、公共汽车系统、自行车系统；进行城市设计改造，从点线面三个层面，改善重点道路，以社区中心和当地中心的建设为设计重点，同时提升住房质量，最后形成新的社区网络，提升城市的空间质量。

        其中，最重要的是社区中心建设，将基地范围内现有的社区服务中心、空地及公告空间等进行升级，增加社区功能，如女性中心、女性公园、城市农田、慢行交通设施、公共汽车站、自行车租赁、运动设施、开放集市等。在这个新的社区中心，女性可以互相协助，轮流照顾小孩，共同种植蔬菜，共享厨房，共同解决社区问题。如果女性生活质量得到提高，这个片区的社会问题也会得到缓解。

 

        在汇报文本最后一页，我们放了James Brown的歌曲《this is a man’s world》。记得当时听汇报的是学院的教授，一个可爱的英国老头，他一看到这首歌，就哈哈笑了起来。

        现在回头看，除了当时做项目的美好回忆，这个项目也让我第一次强烈意识到性别平等问题。当时，荷兰女生愤愤不平地说，荷兰也存在严重的性别歧视，男性的工资比女性要高。《2014 年全球性别差距报告》中，北欧五国占前五，中国排名87位，美国排名20位，日本排名104位。今年的奥斯卡颁奖礼上，帕特丽夏·阿奎特呼吁争取女性更多的平等权利时，梅姨振臂高呼，各路好莱坞女星纷纷响应；而女性主义在我国只是逐渐受到关注（也已经被一些人黑化）；在日本，每年都有日剧反映日本社会的性别平等问题，今年的《问题餐厅》和《约会，恋爱究竟是什么》更是颠覆性的作品。只有北欧走在了性别平等的前列：瑞典打算用不具性别色彩的词指代人类，要求女性服兵役并和男性混居。

        在斯德哥尔摩，当我看到幼儿园里，女孩子在奔跑着踢足球，男孩子安静地玩沙子的时候，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性别平等——不是说提高或降低谁的权利，而是让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平等可能意味着，不在乎性别、族别、年龄、信仰、性取向、经济收入、社会地位等各种附加在人身上的标签，而是作为一个生存的个体，每个人都能做出自己的选择，而不受外界胁迫。但现实中，尤其在发展中国家，存在各个层面的不平等，性别平等在其他不平等面前似乎还不是个问题。作为规划师，期待城市规划领域能为改善性别平等及其他的社会平等做出贡献。

        最后附上当时搜集的一些不同城市在规划领域关注女性的政策：

        1990年，蒙特利尔实施了女性与城市项目，这些项目旨在提高女性的安全性，尤其是公共交通领域。在蒙特利尔，60％以上的公共交通使用者是女性，她们被赋予特殊权利：如果她们的目的地在两个车站之间，她们可以要求中途停车。

        芬兰社会保障部门建立了性别平等指标的数据库。在赫尔辛基地区，带婴幼儿可以免费使用公共交通，这个政策鼓励母亲以及父亲带孩子乘坐公共交通。

        巴塞罗那长期致力于女性平等，它设置了特殊的机构，促进女性参与决策与市政管理。同时，欧盟也在巴塞罗那设立办公室，致力于建立欧洲及拉丁美洲关注性别平等议题的城市网络。

        孟买、墨西哥城、东京、圣保罗等城市，为了防止女性被性骚扰，设立了女性专用的列车厢。

        在维也纳，女性促进协调委员会在整个城市推广性别平等的设计标准及方法，包括公共空间的设计、住房设计和街道照明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