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论】枪口下的俄罗斯反对派

        俄罗斯前副总理鲍里斯•涅姆佐夫2015年2月27日晚间在莫斯科红场边的大桥上被枪击身亡。这位“俄罗斯的肯尼迪”一度被视为叶利钦退位后的接班人。从1990年代初的意气风发到1990年末开始的议会党争，一直到2008年以后的彻底边缘化，涅姆佐夫的政治生涯正是俄罗斯自由派政治力量的命运缩影。

        俄罗斯自由派的衰落与失败，很大程度上是政治斗争策略的失败：不能形成有效的政治联盟，过于高高在上的政治宣导，和始终无法撇清与1990年代勾连的“原罪”。涅姆佐夫和他所代表的1990年代已经被塑造成为黑暗、混乱的代名词，涅姆佐夫在俄罗斯总统普京口中也和1990年代崛起的俄罗斯寡头一样，利用混乱中饱私囊之后，勾结外部力量维持财富与政治地位。自由派势力始终没能提供有力“叙事”，重新描述1990年代，洗刷“原罪”。

        和丘拜斯、库德林等右翼的“年轻改革者”略有不同的是，涅姆佐夫仍然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叶利钦的真正继承人。2004年，涅姆佐夫组建了名叫“委员会 2008”的组织，以期整合俄罗斯自由派力量，共同应对2008选举。其“启蒙与澄清”工作包括：解释现行政权的黑暗、腐败以及它所编制的众多谎言，并展示建立在欧洲价值观基础上的自由世界的可行性和必要性。但迎接他的却是更惨的表现。“右翼力量联盟”正式解散，自由派政党在竞选政治中彻底失败。涅姆佐夫开始更多地以个人身份，以直面普京政权的死硬反对派形象，出现在公众场合。

        俄罗斯自由主义的危机不仅表现在选票的分布上，更体现在“自由主义”作为一种理念在俄罗斯被全面妖魔化。2011年以来，俄罗斯社会的基本价值观取向出现了重要变化，开始全面质疑欧洲“文化多元主义”，并强调传统家庭价值观、宗教地位和爱国主义，对外开始部分恢复以族群身份为基础的外交政策。这也让自由派面临进一步被边缘化的处境。涅姆佐夫前一段因支持法国《查理周刊》的言论遭到死亡威胁，他对俄罗斯收回克里米亚、介入乌克兰战争的鲜明反对态度在俄罗斯国内也多有非议，他还一直批评普京政府与中国经济合作。

        和此前许多影响重大政治人物谋杀案一样，人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谋杀涅姆佐夫的真凶是谁。克里姆林宫将此视为挑衅和以栽赃俄罗斯政府为目的骗局。目前众多猜测包括了伊斯兰极端力量、俄罗斯内部支持乌克兰战争的极端派别、西方国家、宗教势力等等。对于俄罗斯内外普京政权的批评者而言，涅姆佐夫的遇刺则无疑进一步验证了普京政权的罪恶。不管在何种意义上，涅姆佐夫已经不幸成为了“不由自主的殉道者”。暗杀事件已成为被各种力量使用的符号，由此激发新一轮的政治动荡和重组。其示范效应和重要性可以与2000年普京上台、2003年的尤科斯事件相比，注定将成为俄罗斯国内政治的一个分水岭。

        涅姆佐夫之死是当下俄罗斯“仇恨社会”最残酷的写照，是仇恨气氛不断积累的逻辑延伸。“没有普京的俄罗斯”这样的口号没有多少能打动人的地方了，更年轻、更时尚、更懂得新媒体和动员手段的新明星正在俄罗斯兴起。2010遭人毒打几乎丧命的自由派调查记者奥列加•卡辛此后写下了《学会去恨》一文，在网络上流传极广；而新生代的自由派明星阿列克谢•纳瓦尔内在争取公平选举的集会上也曾声嘶力竭地喊出过：“我是互联网上的仓鼠：我要咬破那些猪猡的喉咙！”在这样的氛围中有人举起枪对准自己的敌人只是时间问题：无法谈判，只能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