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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艺术家小珂|一个灵魂舞者的朋克时代

2021-06-10 10:53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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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在梅赛德斯奔驰文化中心,著名乐队重塑雕像的权利的万人演出现场里,小珂作为神秘嘉宾,为观众献上了一段精彩的舞蹈表演。小珂,这似乎是一个很大众的名字。如果打开百度搜索,在第一页分别会找到歌手小珂,小珂吧,甚至在百度百科的“小珂”词条都是一个信息矫揉杂错的综合体。只有点开第五条搜索链接,《小珂》:一个人的舞蹈与一个时代,这个带着书名号的标题,一篇关于法国著名观念舞蹈艺术家杰罗姆·贝尔与中国艺术家小珂合作的剧场作品的报道,让我们似乎在虚拟网络中,找到了一条通往这位有着大众化名字却极为小众的艺术家的幽径之路。

但,这是她么?小珂是谁,小珂来自哪里?小珂又正去向何方?套用三个哲学基本命题在这位不易被定义的艺术家的身上,昭示着这似乎才是打开这道隐秘之门的“密码”。

“行踪飘忽”的艺术家

初识小珂,是在一次短片拍摄的前期准备中,她是那次以女性生育题材为主题的短片中被采访的主角之一。那是三月初的上海,带出初春的寒冷。我们约在五原路的一家咖啡馆里进行采访。在此之前的了解,也仅仅限于一条的那篇《中国最“狠”的女舞者》的推文与视频采访。

那次的访谈中,谈的更多是关于女性主义,独立女性。但,她的回答颇为有趣,她调侃自己被媒体定义为“孤独的女战士”。那次采访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先期既定印象中的独立女性艺术家的刻板印象被眼前这位真实存在的艺术家本人所打破。

她说,她自己在20多岁到30多期间,是一个愤青,一个有很多表达欲望的人。她并不凸显自己作为女性的性别,更多是以一个相对中性的角度去看待周遭,一个中性的观察者角度去启发自我的创作。另一个有趣的点,在于她提到《小珂》的作品,很多人看完很感动。但她作为一个表演者却没有办法以一个主观的视角去解释这一原因。她形容这是一种不自知。但,在这个信息爆炸的社会,每个人都能借着各种社交平台,获得粉丝与赞美的当下,还存在着一种“不自知”么?

第二次见面是半个月后的拍摄现场。当她的肢体一舞动起来,嘈杂的现场,所有对着她或是对着监视器的工作人员都屏息了,被她小小身躯里所迸发出来的能量——那是一种无可名状的能量场围绕在她的周围。所有人都被感染到了。而每一轮跳完,小珂极其真诚与谦虚地望着我们,问,“刚才跳得好么?还要不要再来一次。” 在她的眼里,让人明白,这种“不自知”也许是真实存在的。

与艺术家子涵合作的剧场作品“The Miniascape”

第三次见面是在《奇妙的蛋生》纪录片与这支先导短片发布的活动上,一条驶在黄浦江的邮轮上,她坐在邮轮三层的座椅上安静地吸着电子烟与观察着周遭人群。不过,即便安静如她,不时还是被拉去做采访,安静与繁忙在她身上得到了统一。正如她在这几个月中,穿梭在山东的艺术驻留项目与当下正在贵州山区里参与一个彝族相关的艺术驻留。用她的话来说,她是一个安于当下现状,生活极其简单,但同时不断有人来找她去做一些东西的人。一个短暂的时间切片印证了一条时间的纵轴线。

第四次算不上是一个私人性的碰面,那是著名乐队重塑雕像的权利在梅赛德斯奔驰文化中心,一场上万人的演出现场,她作为神秘嘉宾,在《The last dance》中,在华东与刘敏中间,在巨型投影影像与金字塔的影像装置前,一个小小的区域里,为观众献上了一段极为精彩的舞蹈表演。她形容那场演出,在万人面前的表演,对她来说,是一场巨型的充电式的体验。她说她非常幸运,在她的人生里仿佛没有那么一道坎,是要去克服在众人面前表演时所带来的焦虑与恐惧。无论是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的现场,她的内心都是平静的。

百人、千人、万人,不同数量级的递增,也是一条艺术家个人时间线纵向的递进。当我们把艺术家小珂,这条个人时间线往回拨,我们看到的是去年个人Solo作品《小珂》的创作,是与艺术家子涵合作的一系列社会剧场作品,是组合嬲的创作历程等等。这条艺术创作的成长之路,渐渐回到它最开始的起点,成立于1998年的小珂舞蹈工作室,以及2001年在复旦相辉堂,那场千人的小珂的大学告别演出。从万人的体育馆现场,回到20年前最初的相辉堂的现场,我们试着在小珂这位艺术家的个人时间纵线中去找寻这位难以被定义的艺术家的踪迹。我们能找到“她”么?

与艺术家子涵合作的剧场作品“The Miniascape”

世纪之交的小珂舞蹈工作室

第五次的交流便是这场在六一儿童节的凌晨,与刚落地在贵州山区里进行为期一周艺术驻留项目的小珂进行的电话采访。在这次“追寻溯源”的过程中,我们的故事主角分享了那场颇为重要的演出,一场奠定了她走向艺术创作之路的毕业演出的“前世今生”。

她的履历里常有一句话,6岁开始中国民族舞的学习与表演,18岁考入复旦大学新闻系,开始自行研习现代舞。当问及这个经历,42岁的她,仍不免些许“骄傲”,用现在时兴的词,她自嘲自己有些凡尔赛。与人们往常认为的舞蹈特长生考入综合性大学的经历不同。在90年代大学仍未扩招的社会环境下,96年的她暂停了舞蹈,专心学习。仅用了一年的时间,便作为当年云南省冲刺文科状元的种子选手。遗憾的是,她考的并不好,没有拿到云南省文科总分状元,仅拿到了当年文科数学的单科第一。性格倔强的她,在当年填报志愿的环节,只填了复旦大学新闻系专业,并没有填当地最好的大学作为保底志愿,全然不顾滑档的风险。

但运气总是降临在愿意承担风险的年轻人身上。97年进入复旦大学,在进校的新闻学院的新生汇演上,在前一年组织了一个叫现代舞协的法律系师姐找上了她,把一手创办的现代舞协交给了她。当时,并不知现代舞为何物的她,在懵懂做了一年协会之后,觉得自己不适合做体制内机构的事情,就把现代舞协转给了下一任会长。如同所有大一的新生,在进入高校的第一年,免不了体会更迭环境之后的失落与离心感。而现代舞协与这位师姐,让她重新拾回舞蹈,回归到这个陪伴了她12年的自我认同的身份基础中。也正因现代舞协,让她结识了一批比她小,或是同级,但多少有些从小习舞的雷同经历并同样对舞蹈怀着一份热爱的复旦新生。这群小伙伴怂恿她继续创作,仅仅因为大家都想跳舞。既然有了创作,那么演出必然要提在日程上。

与艺术家子涵合作的剧场作品“We apologize to inform you”

第一次在复旦的演出,这个来自民间自发的小团体,彼时根本没有一个正规的名字,而主持人正准备着报幕。于是,一起在后台的成员随口一说,“不如叫小珂舞蹈工作室吧。” 因为,大家都喜欢叫她,小珂。由此,这个最初的小团体就正式有了一个属于它自己的名字。这个如春草般自然生长的民间组织,内部类似一个小家庭的状态 —— 一群来自不同专业的学生,互相间也是很好的朋友,每天都逃课去钻研尝试各种新奇古怪的舞蹈动作。他们很快就在复旦变得很有名,迅速从单个作品在汇演中的演出逐渐到了专场表演。

2001年是小珂毕业的那年,是她准备告别学生生涯,告别文艺青年的“诗与远方”,准备进入到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 走向社会,成为一位让人艳羡的白领。毕业前,她已经拿到了外企的offer,一家世界五百强的企业。在世纪初的上海,这是一个拥有美好前途的青年。她拥有名校毕业的背景,即将成为外企白领,是普世社会价值里的“天之骄子”,传说中别人家里那个顺遂的完美孩子。

那场在复旦的千人告别演出把她的人生方向逆转了。演出相当之轰动,因为此前从未有过一个既不属于学生会,也不属于学生社团的民间自发组织“占领”了复旦相辉堂 —— 复旦大学的主要剧场,来做一场专场演出。学生们对待他们如同对待当时赫赫有名的校园摇滚乐队般地热烈。他们用各自的肢体自由地跳舞,虽然并不专业,但这样富有自然生命力的表演,仍带来了巨大的反响。观众们热情高涨的反应,让22岁那个即将告别自己美好时代的小珂,内心有一种笃定。这不是一场告别,而是一个开始。

与艺术家子涵合作的剧场作品“We apologize to inform you”

这场告别演出,在作为艺术家小珂的时间线上来看,是一个起点,而对于小珂舞蹈工作室,这个民间自发的组织来说,俨然是个巅峰的顶点。可即便之后沿着曲线下行,它依然引发了一系列的共振。在世纪初的初代网络论坛,复旦大学校内的BBS论坛,就因此掀起了热烈的讨论,即“何为复旦精神?”“什么是自由而无用的东西?”

在小珂毕业离开复旦之后,小珂舞蹈工作室仍旧在运转,也始终深受复旦学生们的欢迎。在外企工作的三年,她每周末都会坐地铁回复旦排练。但,随着旧成员的毕业与离去,小珂舞蹈工作室渐渐脱离了复旦的校园环境进入到了社会中,而人员也不可避免地变得非常鱼龙混杂。它渐渐地失去了原有的单纯性。2003年,这个曾经如春草般旺盛生长的小珂舞蹈工作室走到了它的终点。

男女男,一个艺术家们的集合体“组合嬲”

2003年,对于白领小珂来说,是关键的一年。这一年,她辞职了。与此同时,艺术家小珂正式“诞生”了,并在“初生伊始”就获得了一个社会峰值的关注度。彼时的上海,并不像20年后的上海,遍地是自由职业者与艺术家,社会容忍不同选择的人群的宽容度明显高了许多。而在当时,复旦名校毕业、外企精英白领辞职去做舞蹈工作室,每个标签都是社会版新闻所热爱的“优选”,也都足以刺激大众的关注度与让人产生讨论的欲望。她在各种新闻媒体的报道中,被塑造成了一个社会反叛者的形象。这样高关注度,把小珂舞蹈工作室推到了散伙的边缘,让她开始反思她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去做创作。”

小珂舞蹈工作室落幕了。但与此同时,因此前的媒体曝光,让很多人认识了她,开始找她做不同的尝试。各种实验性的尝试使得她逐渐脱离了现代舞的模式,也发现了舞蹈其实是一种相对单一的形式,而身体并不等同于舞蹈。她开始走向了肢体性的尝试。舞者小珂蜕变成为艺术家小珂。

2005年,上海苏河当代艺术馆邀请小珂去策划一个沉浸式表演,当时仍有个“学名”,环境艺术。这个作品叫《Funny Shanghai》,由来自法国、美国以及中国不同领域的艺术家,用各自方式,诸如舞蹈、音乐、太极、多媒体视觉等等媒介共同即兴创作。小珂调侃起这个集体作品,“一群艺术家在一起玩的项目,结果一不小心,又搞大了。”

事出是必有因的。在社交网络未出现的时代,传统纸媒仍肩负着传播与宣传的“光荣使命”,彼时大家都是从纸媒上获取各种活动与演出信息。正好,有一家媒体觉得这个演出很有趣,就在报纸上登了一个很小的、犹如豆腐干大小篇幅的演出信息。就这样一个小小的,无意间的宣传报道,演出那天的苏河当代艺术馆就爆了。各路文艺青年蜂拥而至。大家对这个新奇的形式,非常饥渴与好奇,恰好门票也不贵,一二十块的价格,是个偿鲜的好价位。于是,演出当天的苏州河边排成了长队,塞得水泄不通,很多人就是买了票也进不来,最后警察出面维持了秩序。

与艺术家子涵合作的剧场作品“We apologize to inform you”

之前因朋友的介绍,因缘际会结实的旅美剧作家张献也来到了《Funny Shanghai》的现场。他震惊于当时国内年轻人对实验艺术有着这样的渴望及青年们的这种开放度。在演出结束之后,他约了小珂去讨论要合作一个以肢体剧场或者身体剧场的方式进行创作的一个组合。张献早就想好了名字,就是男、女、男 —— 嬲,中文念“niao”,意喻为,独立艺术家们联合在一起。一种Group的概念。Group,是在进入现代艺术之后,一群风格与想法相近的艺术家们联合在一起搞一些艺术宣言、艺术运动,共同发声的“联盟”或者组合,比如知名的象征主义,未来主义,立体主义,先锋派,达达,超现实主义或新现实主义等等。在20世纪末,这样的艺术运动形式在西方早已式微,但在21世纪初的中国,这仍是一个新鲜的尝试。

组合嬲,就此诞生了。与小珂舞蹈工作室不一样的是,这是一个已经有了想法,有名字,才去想创作的艺术组合。组合嬲的第一个作品《舌头对家园的记忆》在北京的演出,一演就一炮而红。这个作品的第一批演员中,就有现在国内著名的陶身体剧场的主理人陶冶。2005年,组合嬲在国内首演《舌头对家园的记忆》后,就受到国外的阿姆斯特丹、瑞士等不同的艺术节的邀请。2006年,组合嬲去瑞士演出就获得了苏黎世戏剧节(Zurcher Theater Spektakel)ZKB唯一最高大奖。至此,组合嬲奠定了国内第一个肢体剧场的说法。同时,它也是上海第一个实验性的剧场,一个专注当代剧场的团队。

她的朋克时代

“那时候,我是一朋克,一个愤青加朋克,对于很多东西是很不宽容的。因为自己很犀利,有明确的方向,是在往前冲,去打破所有这种所谓当代、现代,也是一种传统的束缚,对个体性的束缚,对舞者身体的束缚,对于美的束缚,以及这种迎合普世价值观,迎合主流价值观,迎合利益,迎合很多东西的一切。当时有很多态度,所以对很多东西都没有办法,看到假的、不诚实、不真诚的、装的,就受不了。”

在几次交流中,小珂总是“自嘲”,自己是个朋克。42岁的她,戒烟3年,目前只抽电子烟,不喝酒,家里有六只猫,平日就在家里看书与“修行”。无论如何,你只会联想到,她大概是手捧保温杯,杯里加枸杞的人,也断然不会联想到,她是一个朋克。她说话也是谦卑有礼,而她的气质看起来实在是太过于平和温润。朋克?养生朋克么?

可当看到2009年的作品《当我舞蹈时你会看到我的屁股》,难免会被她过往的作品轻易改变认知。2009年12月在北京“也是个地儿”当代艺术展中,她将一台手持小型摄像机绑在自己的屁股上,屁股上的摄像机记录了周围围观的人的景象。她将这段影像放置在安定门宾馆的房间内,邀请观众一起观看,当她舞蹈时,她的屁股所看到景象。这件略带一些“无厘头式”,幽默的作品,确实让人相信这是一个朋克所为。但,她的作品又极难被界定,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我反的很具体,我反的是舞蹈性的身体,即舞蹈美学框定的身体的那些东西。但,其实它在外观上,你说它是行为吧,我又比行为艺术家更有舞蹈性的表演。但是,你说它是舞蹈吧,它又绝对不是舞蹈。它是介于在一个无可定义的状态中乱飞舞。”

摄影师琥珀拍的小珂

《当我舞蹈时你会看到我的屁股》,这件作品在艺术家小珂的个人网站里隶属于观念剧场分支下。在她的网站里,她将自己的作品主要分为三大类,分别是舞蹈剧场、社会剧场、观念剧场。组合嬲的作品诸如《病房》系列,《集体舞》,《左脸》则在舞蹈剧场分支下;而在社会剧场的分支下面,在名为《大力伤害》的系列作品中,分别有《彩虹》、《一致通过》、《滚》、《预备,起!》、《碾压》五个不同的作品,它们都有一种坚韧地对身体进行反叛的一致性,与作品所体现出对社会的反思下朋克式的“冲动反应”。

《彩虹》,小珂推着一个挂满按彩虹颜色排序衣服的龙门架,在上海徒步推行19个小时;《一致通过》是小珂和子涵邀请几位好友,一起在上海地铁车厢里,当地铁开向人民广场站时,集体在车厢内热烈鼓掌,并在一致的掌声中通过人民广场站;《滚》,小珂穿着一身白色衣服,在深圳文心一路步行街沿街滚动1小时,缓慢地与地面接触,在白色的身上印上深圳的尘埃与尘灰;《预备,起!》小珂和子涵在深圳海德广场户外空地,一个用水写《宪法》,一个用鞭抽陀螺,让它不停地旋转;《碾压》是两位艺术家带着100件纯白T恤,在上海14个路口历时1个月完成的作品,每一件T恤上均留下汽车碾压的痕迹,并记录下每件衣服被碾压的详细信息。《大力伤害》的系列作品,延续了小珂在北京三年时期的诸多观念性行为艺术作品的尝试。这一系列双人组的作品更是将作品发生的剧场从原本的小众剧场空间或艺术空间带到了一个社会性的公共环境中。他们将表演艺术推上街头,与公众接触,借此产生互动。相比不同艺术家的同类公共环境中的行为表演,在小珂和子涵的系列作品中,是能够看到对于当下中国社会公共事件的元素汲取,及对于社会性事件、社会价值观与集体无意识惯性的反思。

在这个时期的作品中,他们热衷玩一种语言上的双关形式,诸如《大力伤害》的三号作品《滚GUN》,中文拼音与英文的双关互文,一种朋克式的愤怒。他们的系列作品,在创作的当下的“说不清”与“道不明”,经由时间的沉淀之后,恰好映衬了当下时代社会快速膨胀与发展中的荒诞和荒谬性。一种时代下的“不自知”的镜面折射。

小珂和子涵的另一个著名的社会剧场系列,即《我们抱歉地通知你》。这个作品一共有三个不同的版本,分别完成于上海朱家角当代艺术展,日本横滨国际表演艺术会议及德国汉诺威赫尔豪森艺术节。每个作品完成的形式与内容各有所不同。而一致的是,都表达了一种对我们日常生活中无处不在的潜藏性暴力的反思。它们通过肢体表演的放大呈现,试图去刺激观众对隐藏在社会规范中的种种潜暴力现象的反省。

问及在第一个的上海版本和第三个在德国的版本中均选择了一个段落是采取强制睡眠的形式的原因。小珂解释道,“这个作品创作是跟‘强制性睡眠‘的概念有关 —— “吃了安眠药的强制性睡眠”。它是一个观念性的作品,不同的版本,我们睡的与承载上面的内容是有关系的。一个版本是睡在自己的意识形态里,另一个版本是睡在庄子的《逍遥游》里。个体睡的内容反射了个体的差异,即‘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但是,对于我来说的话,我真的睡着了,我主动地强制性睡眠,沉睡于我自己的意识中,我所认同的某种意识中。”

小珂身穿再造衣银行

一种特例:杜丽娘的《游园今梦》与《小珂》

《游园今梦》是艺术家小珂近20年创作中,一个相对奇特的结合体。2013年,她与浙江昆剧团的当家花旦杨崑,两位女性分别代表了古与今的结合,共同诠释了《牡丹亭》里杜丽娘的一场戏。这是小珂创作生涯里为数不多的,相对女性主义的一个作品。

当艺术朋克遇上传统戏剧,当代女性碰撞古代女性的,在当下回顾这个作品,它仍然带着一种“特例”的色彩。在聊起这个8年前的作品,她依然感叹跟杨崑那次合作的机缘巧合。“我非常尊敬她,她是一位非常好的艺术家、昆剧演员。她有这样的开放度去接受一个像我这样当代性的人,去颠覆,甚至可以说,是“破坏”这一种几百年文化下的杜丽娘的形象 —— 一个传统身份枷锁中杜丽娘,去用当代的一些手法来诠释女性身份的问题。它对我来说,是一个阶段性的事情,但能够跟杨崑,跟这样一位艺术家有了如此亲密的合作,以及对她这个人有了一个那么深入的了解,我很知足。”

小珂解释《游园今梦》这个作品在女性主义倾向上的特殊性,而她大多数的作品,则依旧没有凸显她的女性身份。不过,如果我们将去年小珂和Jérôme Bel合作的个人Solo作品《小珂》作为对比参照。舞台上的小珂,一个41岁的女性,一个独立艺术家,她是无法避免她的性别身份。这是一个真实的存在。

《小珂》这件去年在西岸美术馆首演的作品,在某种意义上与8年前的作品有着相似的特殊性。只是,当时那件作品并未置身于当下的女性主义的思潮背景中,它更多是一种先锋性的当代肢体与传统戏剧的结合、交融与碰撞。而《小珂》这件作品,则更多是一种个人史在历史潮流背景蓝图中的筛选与精炼式地呈现。

“我跟Jérôme从去年二月份开始网上聊天,就是细磨,像朋友一样。所有东西都聊,聊完以后,很快速地整理出了《小珂》这个作品。《小珂》这个作品很特殊,它是一个solo,是关于我成长的这个solo。所以真正落地,就是所谓的排练、台本、台词、所有舞段的确定,它们很快地落实。”

在《小珂》这个作品中,没有精心设计的舞台场景,有的只是艺术家小珂自身故事的讲述与穿插其中的舞蹈片段,包括儿时记忆中的舞蹈,到四岁登台表演的《大海啊故乡》,12年民族舞汇聚在傣族舞的段落中,《冬天里的一把火》的迪斯科,复旦的现代舞协经历,第一次观念舞蹈实验,行为装置表演,再到融合纪实性与舞蹈剧场结合的广场舞主题的《舞蹈共和》等等。从传统教育到朋克愤青,从现代舞者到肢体艺术家,从空间剧场到社会剧场,诸多的“高山流水”与“下里巴人”,无分“贫贱”或“高低”地汇聚一堂,融入在她的身上,在她的讲述中与肢体里。“小珂是谁?”“艺术家小珂来自哪里?”这两个问题俨然在这件综述性的作品中得到了艺术家本人的亲述。

《小珂》还有一个法国的版本,Jérôme将会出演小珂。这个法国版本《小珂》,目前计划在今年11月的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上演。Jérôme将在舞台上,而小珂则在上海家中进行视频连线,通过大屏幕与蓬皮杜艺术中心的观众进行互动的方式来共同演绎。

摄影师肖尔拍的小珂

灵魂如果是坦诚的话

我们显然很难去定义小珂,即便用艺术家这样一个相对笼统而范范的词汇,都很难能全面地概括她所探索的领域,无论是剧场创作或是肢体艺术的探索,或是哲学与社会层面的反思,亦正如她定义自己的作品是用一种相对抽象的概念来进行概述。

“我觉得我很难客观地形容我自己。当我在表演的时候,我觉得我是不自知的。但从不同的朋友的反馈里,我能更客观地看到一些自己。我自己尽量试着跳出来讲。我觉得可能在我20多岁到30多岁,甚至于,到35岁之前,我的作品都有一种典型的性格,就是‘抗争‘。但是,这个“抗争”有时候体现出来的是忧伤,它有时候体现出来的是愤怒,有时候体现出来的是不屑。但不管怎么样,它的核心是‘抗争‘。它有一种假想式的对抗。我也很好奇,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种原始的力量。我在对抗什么?其实就像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孩,一直觉得,要证明我的存在,或者要证明我在此地。”

“我可能更多是一个中性的角色。对我来说,我这个主体,我这个主观视角是没有办法去客观描述观众所看到的“小珂”。当我自己的肢体在舞动起来的时候,我自己是怎么的?我身体的识别度非常的高。可这是为什么呢?也许可能是,我活到42岁,这一切的生命累积,不管是从我的舞蹈教育,从我的艺术尝试,从我的性格成长,从我所谓的知识教育体系的成长,它是一个综合体的塑造。就比如说,前段时间,我的好朋友,重塑雕像的权利,他们在上海梅赛德斯奔驰文化中心的专场演出,我是被邀请的神秘嘉宾。那个场子有一万多人,大多数的观众都离得很远,但是有很多认识我的人,他们都在那。后来,很多人给我发微信,跟我说,当我出来站在那的时候,他们就认出我来了。实际上,那个舞台很大,我人很小地站在那,而大家的距离又那么的远。我后来也在想,到底我这个识别度是怎么形成的?它是怎么给人一看就知道是小珂?我也觉得很有趣。”

当我们谈及前不久那场万人演唱会现场里的4分多钟即兴表演所遇到的挑战时,她讲到,“这是非常具有挑战的,在重塑的演出现场,我能够移动的区域非常有限,非常小。我要照顾好灯光设计师的一些设想,包括身后大三角装置的位置。所以,我是在一个相对来讲,比较死板的框定中。“但是,就是在那样一个定点的位置,同时又要把那个情绪传递给观众。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完全要靠她的内心,她的情绪以及她真实的感受,毫无伪装地给到一万人的时候,她又不能用一些技巧,她没有空间去移动,她也没有一些辅助的方法。“这个时候,我不想拔高我自己,但我觉得我是在用灵魂在跳舞,而不是用肢体。我不是用舞蹈技巧在跳舞。这么说,我就不慌了。我觉得灵魂如果是坦诚的话,你就不慌。”

编辑—马晓晗Lesley

采访、撰文—Danny Zheng

供图—小珂

原标题:《寻找艺术家小珂|一个灵魂舞者的朋克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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