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生育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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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江南

文：纽约华人资讯网主笔 詹涓

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CDC）发布的一份新报告显示，美国的出生率下降了4%，这是近50年来的最大单年降幅，也是1979年以来的最低出生率。

2007年，就在大衰退之前，美国的总生育率是2.12，这代表着一名女性一生中预期生育的孩子数量。但随后生育率开始逐年下降，到2019年，这一数字降至1.71。2020年则是1.6左右，与日本的总生育率和欧洲过去五年的生育率大致相当。考虑到去年出生的孩子绝大多数是在疫情前孕育的，很多人口专家估计，今年美国的生育率还会更低，而且很可能会低很多。

这一消息似乎让美国人和全球媒体陷入震惊。一位人口统计学家在接受哥伦比亚广播公司采访时认为这一趋势是一场“危机”，《纽约时报》则探讨了疫情可能会如何加速美国的衰落，而英国《经济学人》则宣称，美国进入了“中年危机”。

一些人相信人口即命运。几十年来，美国一直享受着高出生率带来的经济和地缘政治成果。1990年至2010年间，美国的生育率水平高于除以色列、冰岛和新西兰以外的任何发达国家的平均水平。但根据全球老龄化研究所（Global Ageing Institute）和特里集团（Terry Group）的一份新报告，推动美国殊高生育率的所有因素——从移民、宗教信仰到长期的经济乐观主义——现在都陷入低迷。

那么，美国的出生率持续走低，这意味着什么呢？

一些人认为这是危机——这似乎是显而意见的结论，人口结构不断下降，以及与之相关的成本上升，将导致美国经济增长放缓。

但也有专家指出，出生率下降不一定是坏消息。这既是数十年趋势的延续，也是性别平等进步的象征。如果及早进行结构调整，这可能不是经济衰退，而只会是经济调整。

各个族裔都在减少生育

美国政府公布的一份报告显示，去年美国的出生率下降了4%，是近50年来下降幅度最大的一年。出生率自2007年达到最近的峰值以来已经下降了约19%。

不断下降的出生率只是美国人口结构变化的一部分。再加上移民数量的大幅下降，以及死亡人数的上升，美国人口在过去10年的增长率是自18世纪政府开始统计以来的第二慢的。

每个族裔的生育率去年都出现了下降。其中亚裔美国女性的降幅最大，达8%；西班牙裔女性为3%；黑人和白人女性为4%；美国印第安人或阿拉斯加原住民为6%。

结果是，到2020年，美国妇女终其一生，总共约生1.6-1.7个孩子，其中西裔生得最多，但也只有1.87左右，而亚裔最少，为1.55。

2020年的数据基本上反映的是疫情前的生育意愿，2021年出生的新生儿才会体现疫情的影响，此前一些医生猜测，随着居家令的实施可能会出现一个生育高峰，但现有数字表明这几乎不太可能出现。

在这方面最值得参考的是2020年12月的出生人数，因为在这个月份出生的婴儿是在疫情之初时孕育的，当时一些州的居家令刚刚生效。结果显示，该月出生人数较2019年同期的降幅达8%。初步数据表明2021年1月也有类似的减少。

此外，几项调查也发现，疫情会导致女性推迟怀孕。古特马赫研究所（Guttmacher Institute）是一个追踪生殖权利和健康相关数据的组织，基于对大约2000名育龄异性恋女性的网络调查发现，有34%的受访者因为疫情选择等待怀孕，或选择少生孩子。

印第安纳大学和金赛研究所（Kinsey Institute）的一项调查则发现，自新冠病毒限制措施出台以来，美国人，特别是育有学龄儿童的夫妇性生活减少了。

经济衰退期间出生率下降是典型现象。人口学家们目前正在争论，目前的生育率下降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女性到头来是会推迟生育还是就干脆少生甚至不生了？

一些分析表明，美国的趋势可能会持续下去。

“这事关妇女获得教育和就业机会”

“我太年轻了，承担不了养育孩子的责任，”25岁的莫莉·夏普（Molly Sharp）说。她在东田纳西州立大学（East Tennessee State University）的一个女性健康研究小组工作。

夏普与未婚夫在一起已经七年了。她刚刚被研究生院录取，而未婚夫在读医学院。她说，抚养孩子的成本不断上升，加上她和她的未婚夫都要还大学和读研的学生贷款，这足以让她打消生孩子的念头。她说，她的理想生育年龄是30岁出头，她无法想象在30岁之前要孩子，她的同龄好友们也都未婚或者不打算现在生娃。

直到最近，为人父母才被认为是一种选择。南卡罗来纳州大学的社会学家卡罗琳·斯滕·哈特尼特（Caroline Sten Hartnett）指出，在20世纪60年代末避孕药在全国范围内出现之前，女性对生育能力的控制要少得多。1950年，她们平均有三个孩子。而现在降了近一半。

除了生的孩子减少外，母亲也在推迟第一次生育。2018年，这一数字为26.9岁，高于2010年的25.4岁和1970年的21.4岁。

哈特尼特说，女性希望在安定下来之前先有自己的事业，她们想要在经济上有保障，这在过去没有发生过，因为她们获得了上几代人从来没有的机会。

尤其值得庆祝的是，美国青少年的生育率在显著下降。与2019年相比，2020年20岁以下青少年的生育率下降了8%，20岁至24岁女性的生育率下降了6%。数据显示，青少年生育率自2007年以来已经下降了63%。

美国西北大学社会学副教授克里斯汀·佩切斯基（Christine Percheski）最近告诉Insider网站说，美国的生育率下降速度与全球的生育趋势一致。她说：“这事关妇女获得教育和就业机会。这事关个人主义的兴起。还关乎女性自主权的提高和价值观的改变。”

佩切斯基说，在高收入国家和一些中等收入国家，女性推迟生育的趋势出现了更大的变化，美国的增长速度其实还稍稍慢了一些。

她继续说，女性选择在学校呆更长的时间，直到晚些时候才结婚。皮尤研究中心发现，女性受教育程度越高，就越可能把要孩子的时间推迟到30岁以后。

布鲁金斯学会（Brookings Institute）的人口统计学家威廉·弗雷（William Frey）也发现了这一点：在35岁至39岁之间的新妈妈中，近四分之一的人拥有硕士学位或博士学位，超过一半的人拥有大学学位。随着女性不断加入劳动力大军，在职业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她们往往等到事业站稳脚跟后才开始组建家庭。

“我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欠的债都更多”

“有个孩子肯定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许多乐趣，”35岁的按摩治疗师利萨·内田（Lyssa Uchida）说，“但对于赚的钱足以给孩子提供基本的东西，我都不确定。”

内田住在加州，她对PBS说：“我已经背了一大笔大学贷款，还要为了退休存钱。”去年3月，洛杉矶开始关闭，内田不得不关闭自己的工作室，好几个月不能与客户见面。她从联邦政府获得了一笔经济伤害灾害贷款，以维持她的生意，但她必须在一年内开始偿还这笔贷款。

“这让我陷入了困境，”内田谈到最近的贷款时说。“我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欠的债都更多……在洛杉矶，要孩子的想法似乎行不通。”

与此同时，内田说她的父母和公婆都已经七八十岁了，她担心在抚养孩子的同时还要照顾他们。“我们不仅要考虑要孩子的费用，还要考虑到我们年迈的父母。我们想要承担照顾他们的责任，”她说。

内田属于在1981-1996出生的“千禧一代”。目前25-40岁的这拨人正是生孩子的主力军，但她们恰恰受到了经济衰退的重创。

在美国，出生率下降是从2007年开始的，当时的大衰退重创了千禧一代。由于没有足够的存款和买房的能力，大多数千禧一代推迟了结婚生子等人生大事。

此外，学生贷款和债务没还清，也让人们不敢生孩子。根据纽约联邦储备银行（New York Federal Reserve）的数据，在疫情开始之前，千禧一代已经累积了1万亿美元的债务，而美国近三分之二的学生贷款债务由女性承担。

对于已经背负债务的美国人来说，最近的经济危机进一步削减了他们的储蓄，使他们更难考虑要孩子。此外，在美国养孩子的成本真的很高，2017年，美国农业部估计，中产阶级家庭把一个孩子从出生抚养到17岁的平均成本为233610美元（不包括大学学费）。考虑到预计的通货膨胀，总额将接近28.5万美元。

全球老龄化研究所（Global Ageing Institute）负责人理查德·杰克逊（Richard Jackson）指出，千禧一代“是伤痕累累的一代”，他们是在2008年的金融危机期间迈入成年阶段的。他指出：“当人们觉得自己在经济上有保障时，会倾向于要孩子。但现在很多人背负着债务，不仅无法像父母一样按时买房、组建家庭，有的甚至还迟迟没办法从父母家的地下室搬走。”

增加福利有用吗？

进步团体Indivisible的联合执行董事利亚·格林伯格（Leah Greenberg）在推特上回应疾控中心的报告时，很好地总结了这一代育龄男女的心声：“如果你让一代人背负巨额债务，在他们工作生涯中又让他们经历第二次经济危机，同时你的社会对孩子或养育事务都表现得漠不关心，他们就会相应地做出选择。”

美国并不是一个生娃的好地方。尽管支持生育的人对美国日益萎缩的税基感到绝望，但美国在为母亲们提供方便和有效的支持上花费的年度税收收入却少得惊人。这是生育率下降如此之多的原因之一：国家没有给予妇女足够的物质支持，使她们能够在抚养孩子的同时仍然过上体面而充实的生活。

美国在发达国家中是唯一一个没有强制性带薪产假的国家，这意味着当一个妇女离开工作岗位去生孩子时，她往往不得不选择在身体还未复原，新生儿还非常脆弱的情况下匆忙返回工作岗位。

美国也没有普遍的托儿服务，而托儿服务的成本高得惊人，这意味着母亲们常常不得不在保住工作、把孩子送到不合标准的设施，或者将自己大部分薪水都交给托儿所之间做出选择。

拜登政府把医疗、教育和儿童保育作为他的政府的重中之重，其中包括通过提供税收抵免和儿童保育补贴来减轻家庭财政负担的项目。这有利于创造就业机会和提高生产力。但许多人口专家对于这些政策是否会鼓励夫妇生孩子表示怀疑。

例如，许多欧洲国家的社会保障体系和政府资助的儿童保育体系都远好于美国，但生育率仍然提不上来。

即使生育率不会显著增加，但这方面的投资至少可以让家庭和孩子更加幸福，让父母更容易拥有全职工作，也有助于缩小薪酬性别差距。

后果将会怎样

研究人口趋势的南加州大学教授多维尔·迈尔斯（Dowell Myers）在3月接受哥伦比亚广播公司采访时，将美国人口的减少称为危机，并表示按照目前的速度，未来将没有足够的美国人加入劳动力队伍来支持老年人口。

人口普查局预计，到2034年，65岁及以上的美国人将在历史上首次超过儿童，这可能导致更高的政府成本和更少的劳动力，而这些劳动力将不得不承担老龄化人口的护理成本，从而造成养老金和社会保障类型基金的短缺。

但一家专家表示，这些问题不太可能在美国发生，因为美国的移民政策可以不断进行调整。“我不认为出生率下降是值得关注的问题。自1971年以来，美国的总生育率一直不高，但由于移民，我们仍在增长，这是我们国家在人口增长和劳动力增长方面的优势之一，”布鲁金斯学会的弗雷说。

宾夕法尼亚大学人口老龄化研究中心联席主任汉斯-彼得·科勒（Hans-Peter Kohler）甚至认为，出生率的下降非但不会对美国经济造成损害，还可能带来一些好处，比如为劳动力大军中的年轻一代提供更多的机会。

“虽然保持高生育率能确保人口稳定，但它不能确保经济增长或福祉，”科勒说。“有些人可能会说，从长期消费模式或经济效益来看，美国的生育率实际上可能更好。”

原标题：《深度 | 美国生育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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