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机重新定义战争：战争变成谋杀，军人变成刺客

【编者按】

        2015，无人机真的来了。去年，我们还在IMAX大银幕上，瞪大眼睛看着《星际穿越》里的它被迫降在农场；上周，在移动客户端的小屏上，我们已在用拇指刷着它降落在白宫的新闻。

        无人机改变我们看世界的眼光，那或许是将来的事，但，无人机重新定义战争，已经是眼前的事了——战争理论专家、法国哲学家沙马尤，就在新书《无人机理论》里，提供了发人深省的看待无人机与战争的视角：它将消解战争的残酷性，将使那些可能反对战争的人没有机会表达意见，最让人担心的，无人机有可能会发展成为执政者罔顾公众意见推行其个人意志的工具。

        最近一年来最火的新奇玩意是什么？无人机。亚马逊早已发布了无人机送货计划；无人机航拍摄影也越来越为人们所关注；“长尾理论”创始人，前《连线》杂志主编克里斯•安德森则称无人机的未来可以媲美卫星，并亲自创立了3D Robotics从事无人机制造。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上周，美国一架失控的无人机落在了白宫的草坪上，引发了恐怖主义担忧。虽然事后证明只是醉酒的政府雇员操作不慎所致，但这件事足以让人们对无人机的滥用产生警惕。

        比起在日常生活领域的方兴未艾，无人机在军事领域已服役多年。美国近年来一直在阿富汗、巴基斯坦、索马里等地使用无人机来打击恐怖分子。军事专家们也对无人机在未来战争中发挥其精确打击、攻击方免于人身伤害等特点津津乐道。

        然而，无人机是否使战争变成了秘密的谋杀行为？无人机进一步降低发动战争的成本，会否使人们对战争麻木不仁？目前，已经有学者展开这些有关战争伦理的思辨。例如，P•W•辛格2009年关于军事机器人和未来战争的著作《战争连线》（Wired for War）中就探讨了无人机用于军事领域时出现的一系列值得关注的问题。今年1月出版的法国哲学家格雷瓜尔•沙马尤的新书《无人机理论》，则就无人机技术可能对战争伦理乃至整个社会产生的影响展开哲学思辨，作出了独到的论述。

没有那么精确的无人机：会瞄准目标但不会辨别目标

        美国国防部门每周拟定一份无人机打击目标的名单呈报给总统，以决定接下来在巴基斯坦等国的恐怖分子打击行动。沙马尤指出，编制这份名单的标准外界并不知晓。美国国务院的法律顾问坚称他们的程序经得起检验，但未能给出细节。

        至于美国中央情报局使用无人机进行“特征打击”的行为更是臭名昭著。“特征打击”是指无人机飞行员获准向任何行为特征“可疑”的适龄男性开火，无须身份证明。换言之，任何人只要表现得像恐怖分子就有可能被无人机击毙。好在遭遇质询后奥巴马政府已对这项行动作了限制。“特征打击”与无人机技术追求的“精确性”背道而驰，毕竟这种打击根本不是针对既定目标开展的。

        对此沙马尤认为，“精确性”一词有歧义。它既可以指“武器在技术上的准确性”，即瞄准目标的能力，也可以指“辨别并锁定目标的能力”。而目前的无人机只在前一种精确性上越发精进，对于后一种仍然依赖人类操控。“机器不会辨别，”他写道，“而且你的武器使你能准确灭掉想灭的人并不意味着你更能区分谁是合法目标，谁不是。”

战争变成电子游戏，不再是勇者的较量？

        糟糕的是，无人机飞行员们不再是受到爱国心、正义感的驱使，凭借勇气和牺牲精神奋勇战斗的战士，而是扮演着类似电子游戏玩家的角色——从远处重创敌军部队，自身则没有安全之虞（美国多数无人机操控在内华达州的基地内完成）。P•W•辛格引用一位“掠夺者”无人机的飞行员的说法，“你参战12个小时，用武器射击目标，射杀敌军战斗人员，然后你钻进汽车，在20分钟内开车回到家，之后便坐在晚餐桌前和孩子们聊他们的功课。”

        沙马尤也表示，由于实际战斗中的勇气和牺牲精神不再被需要，无人机飞行员们将会使他们置他人于死地的工作和下班后在家中平静的生活无缝衔接，而不是遭受严重的精神创伤。

        辛格暗示道，我们在电子世界中会做一些在面对面时不会做的事，因而“有些人担心这种疏离会使得实施战争罪行的考虑变得更为容易，因为距离太远。”然而辨别和锁定目标，以及开火的任务有时正是落在这些飞行员身上。

消失的边界：刺客还是战士，战争还是谋杀？

        既然战士的含义发生了改变，那么战争也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战争了。传统的战争伦理要求发动战争必须有道德的目的，必须打正义的战争。而使用无人机进行军事打击则更类似于谋杀，因为发动方不用宣战，被攻击的一方也无法反击，甚至很多时候他们要么在知道自己被瞄准前就被击毙，要么像兔子一样被追击并猎杀。

        惯于在“正义战争”传统中与道德困境角力的哲学家们并不会退缩。沙马尤在他的书中论证，无人机不能被看作是军事器械，因为它们在非战斗区域实施杀害；它们也不能被看成治安工具，因为使用无人机抓捕嫌疑人是不可能的（只有杀死一途）。因此，无人机在法律上难以界定，而且实际上更接近于一个“刺客”。

        沙马尤还质疑了政府声称的“正义事业”，即反对恐怖主义。毕竟，正如2012年刊于英国《金融时报》的一篇专栏所言，“如果一个人被怀疑在美国或英国境内策划恐怖袭击，那么此人会被逮捕和起诉。但如果这名嫌疑人在巴基斯坦部落区这么干，他（她）可能被直接炸飞。”

战争的门槛越来越低，战争变得不再残酷

        辛格强调，“我们正在将越来越多的美军士兵，那些本应亲身赴险的士兵，替换成机器人，将已经非常低的战争门槛一降到底。”这样做的后果是战争在人们看来变成了无足轻重的事。本来，民主国家的选民十分在意战场死难人数，这样政客们会在发动战争一事上非常谨慎。但选民们并不关心机器人的死伤。同样地，由于亲身参与战争变得少见，平民被战争所累的故事也很难左右选票归属。

        沙马尤的书中也有同样的观点，他同时指出，无人机并不是所谓“人道主义”的武器，因为它使得用武力解决政治问题变得如此容易。

        另外，目前YouTube上有不少伊拉克战场的实况视频，大多由无人机拍摄。但这些录像很多时候并没有被严肃看待，而是很容易被娱乐化。辛格说，他曾收到一封电子邮件，附件中有一段“掠夺者”无人机攻击一个敌军据点的录像，录像中人被爆炸炸入空中，而背景音乐是流行歌曲《I just want to Fly》（《我只是想飞》）。战争的残酷性在此被完全消解。

        此外，沙马尤的书中还提到，无人机使得那些可能反对战争的人没有机会表达意见。他担心，无人机会发展成为执政者罔顾公众意见推行其个人意志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