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代宗师》到《功夫》，别以为转制3D就是骗钱

        近期有两部“老电影”格外引人关注，就是以3D格式重映的《一代宗师》与《功夫》，这两部电影在影迷心中的地位毋庸置疑，此番重新登场也是有备而来，并引发大批的讨论。

        其中《一代宗师》经过了重新剪辑，新增大量镜头，以完全不同于两年前版本的亮相，令观众惊呼“完全是一部新的电影”；而《功夫》则主打“功夫十年，情怀依旧”的经典不打折的怀旧情结。不过在两部电影热映的同时，却很少有观众注意到或者提及到重映电影的初衷，也就是转制3D格式。

真伪透视：转制3D详解

        转制3D，指的是拍摄时没有用3D摄影机，在后期时用软件将原本的2D格式转换为3D。很多时候，转制3D被观众认定为圈钱，因为3D电影票价比普通电影贵一倍，有些时候片商会为了这1倍的利润将原本没必要的电影搞成3D，比如国内某奇葩爱情片竟然也做成3D也是醉了。但凡事都有两面性，一个巴掌拍不响。转制3D其实里面大有文章，这里面有一定的误区。

        打算制作3D电影，首先就是要立体拍摄。拍摄电影的3D摄影机通常具有两个摄像镜头以上，间距与人眼间距相近，能够拍摄出类似人眼所见的针对同一场景的不同图像，这种摄影机体积非常庞大，大多数电影制作人都不想在拍摄现场使用占地这么大的立体拍摄设备。而且在3D电影中，一些镜头和位置的原因会导致有时只能使用一台摄影机，比如斯坦尼康跟拍，运动镜头等等。遇到上述情况，就不得不使用3D转制技术。除去如《阿凡达》等标榜3D的电影，如今很多用3D摄影机拍摄的电影，在处理相关场面的时候仍然不得不使用普通摄影机拍摄，这些镜头用到后期转制成3D。

        举个例子，在著名的《变形金刚4》中，这部使用最新IMAX数字3D摄影机的电影，在不少镜头中能仍然能见到颗粒感，比如主演马克瓦尔伯格在家中与黑衣人交手的那一场戏，还有最后在香港与反派人类boss大战的场面，有着明显的颗粒感，这些镜头就是用普通摄像机拍摄，在后期转制成3D。

        另外，3D数字摄影机无法做到胶片摄影机为电影画质带来的颗粒感（但数字影像在后期通过提高放大信号的处理可以加噪点），这与如今不少导演死守胶片拍摄而非数码的道理一样，画面的颗粒感在大银幕上给人的感觉是相当舒服的，加之滤镜的运动，让电影的光影效果十足的好看。比如让斯皮尔伯格拍摄一部3D电影，那会要了他老人家的亲命，斯氏电影镜头语言最著名的就是御用摄影师卡钦斯基的“卡式噪点”，对画面颗粒感的要求极为严格，也就造成了斯皮尔伯格至今不碰3D的原因。

        而且转制3D是一项技术活，所谓技术就有粗细之分，里面学问很多。从最基础的方面，在3D化影像中，有一个专业术语叫做“分层渲染”，其原理就是将场景中的元素按照一定的方式，分别列于不同的层，然后将其分开渲染，也是多数3D电影比较注重的一个方面。其实很多3D转制电影在观感上能够让观众轻微地体验到分层，诸如好莱坞动画片，在宏观场景的每帧画面，多则可达到50-100层。而在某些国产3D电影里，2-3层的画面比比皆是。

《一代宗师》VS《功夫》的3D体验

        下面我们来看一下《一代宗师》与《功夫》的3D效果究竟如何？

《一代宗师》剧照

        王家卫电影给人最直观的印象便是精致的画面，《花样年华》中如油画一般的玫瑰色画质，《春光乍泄》布宜诺斯艾利斯淡绿色的魅影尽收眼底，《东邪西毒》大漠黄沙孤帆客栈起红尘，就连《重庆森林》中市井街头和贫屋陋巷也在晃动的画面中尽显美感。

        而《一代宗师》给观众最直接的印象也是画面，随后便有了3D版。电影并不是用3D摄影机拍摄，而是后期转制，但并不能否认电影的3D效果。

        首先，王家卫的电影向来强调颗粒感，这与如今不少导演死守胶片拍摄而非数码的道理一样。其次，王家卫电影向来注重层次感，《一代宗师》中的车站大战、丛林独舞、夕阳下斑驳的佛像，王家卫的艺术造诣对画面层次的体现是其最重要的杀手锏之一。

        3D并不完全是那种破幕而出的逼真感，在大多数情况下，立体的层面鳞次栉比是对宏观3D影像的一次考验。别说是《一代宗师》，就算将《东邪西毒》转成3D，依然立体感十足。

        举个具体例子，开场的雨战，要实现雨水的效果就要将它们散布在三维空间中，不过要转描每一颗雨滴是几乎不可能的。他们的方法是将雨水分成几个不同的类型：大滴的雨水以及近景雨点独立转描，它们的背景会经过重新构图，然后雨滴会被放到准确的3D位置上，对于远处雨滴的多层次没有被分离只是为了营造深度，这就足够，能看出《一代宗师》的转制3D经得起考验。

        电影最直接的感受就是，迎面而来的雨滴、飘动的灵幡、慢镜头下肢体带起的雪花，都是那样的精美。《一代宗师》中的不少画面都可以拿来当做壁纸，叶问在金楼与宫二对弈的戏份，前景一张桌子，叶问与宫二为中景，后面是错落站位的风尘女子，静态画面下再用3D进行加工，效果更近一步。电影中的画面就是一幅幅绚丽的复古彩照，每个镜头极考究，就连风动带起的衣襟在整体画面中显得那样随和。将王家卫的电影变成3D，这个真的有效。

        再来看看《功夫》的3D。

《功夫》剧照

        周星驰没有王家卫对画面的苛求度，但却继承了香港导演对人物站位和镜头感的师承关系，《功夫3D》以两处经典场面为例，其一为开场不久后猪笼寨的长镜头，民生百态尽收眼底，远近各处几位主要人物轮番出场，包租婆怒骂各位村民的段落中，远近感在3D效果下被拉伸，人群层次分明。其二便是星爷如来神掌从腾空到下落的著名场面，此处天空阳光直射的效果是检验3D效果的最好标准。空中云层组成的佛像和星爷的背影一远一近在光芒的直射下显示出了极强的空间感。随后下落过程中，以星爷为主视角的跟拍更加突出周围的云层和不断拉进的地面。

        但多数香港导演在处理人物关系的时候有一个毛病。通常在西方电影里立体场景的布置会将一些物体放置在前景之中，这是为了避免所有道具都集中在房间后面的感觉，这样会很奇怪。在2D电影中，这样的镜头在香港电影中很常见，但是在转换成3D之后就显得场景空荡荡的，或者道具放置不当。可以参考成龙的大多数电影，双人关系的镜头下人物绝对是前景，这一点周星驰也不例外。但星爷在《功夫》中用了大量西方式的镜头语言，比如与哑女的那一场戏，前景小推车和人流，中景人物，后景与人物相仿的电影海报，布局就十分立体，但在多数场面下，星爷还是保持着香港导演对画面的一贯特色。

        并不是说《功夫》的3D效果不好，再来看特效。片中的打斗特效场面很多具有冲击气流的效果，如蛤蟆功发威时空气波动的效果，狮吼功的音波，在音波下飞舞的碎片和火星四溅的效果，是3D体验的极佳载体。分层渲染在同一个场景中不仅可以粗略地按照物体的类别分层，还可以精细地按照物体的视觉属性分层。星爷疗伤后的场景，对铁壁上无数掌迹的特写镜头，能让观众近距离的感受到立体感。这样的观感在片中比比皆是，周星驰电影的一个标志就是对静态场景的动态描写，从烘干到细节对画面进行分层，光学特效、光灰雾气，甚至一些镜头眩光下的烟尘效果都体现了该片3D的质感。

        因此到这里也就明白了，《功夫》的3D转制工程也绝不手软，由于有大量特效和打斗的场面，可以说《功夫》甚至比《一代宗师》还要繁琐、细致。但当年拍摄电影的时候，除去动作场面，多数镜头仍然走常规路线，且该片不像《一代宗师》那样有着新增画面和重新剪辑这个噱头，依靠的只是情怀。

转制3D电影背后的反思

《少年派》中的3D效果

        3D是商业赚钱的道具，是大师手中的工具。李安在拍摄《少年派》的时候曾经说过：“3D并不仅仅是另一种工具，而是我们用新的电影手段去看待事物的方法。”通常而言，一部3D电影，无论是转制还是3D拍摄，技术团队要在前期就进行3D化的处理，从剧本场景到镜头移动速度、取景以及布景等问题都有可能影响到转换。如果你可以在剧本中将关键的立体镜头独立出来，然后在知道它们需要被转换的前提下进行拍摄，这样你就可以做出更加震撼的最终3D转换效果。

        然而，对于传统2D电影转制3D，就国内而言存在两个比较突出的问题。其一是成本，转制3D学问很大，以好莱坞电影为例，独帧画面3D渲染50-100层的电影大有人在，这种后期工作极为繁琐，当然后期费用也令人咋舌，可以说，转制3D所消耗的费用比率跟工作量成正比，最高到多少不得而知，但也有下限，比如参考国内行情，只是将电影中的镜头渲染2-3层，宏观场面最多超不过10层，这个价格最低单片300万-500万元即可搞定，由此也就不难理解国内很多“伪3D”大片为何横行江湖了，这点后期费用与比2D电影多出一倍票价造成的全国票房相比，简直是沧海一粟。

        如今很多国内3D电影号称由来自好莱坞某知名大片的3D团队后期制作，其实这里面有个文字游戏，固然如Cinesite公司（《异星战场》）、Legend3D公司（《变形金刚3》）、Stereo D公司（《泰坦尼克号3D》）等著名公司都有成功转制3D的经典作品，但转制的优劣在于工作量和细致度，而不在于是哪家公司转制，只要工作量到位，小公司也能做出很多很好的作品。

        其二便是转制3D电影的亮度。当年迈克尔·贝在《变形金刚3》上映时，曾亲自游说好莱坞各家院线经理，恳求他们在放映电影的时候将放映机灯泡亮度调亮，这也曝光了转制3D在亮度上面的问题。当电影进行后期数码3D分层的时候，由于图像处理转换的原因，会让转制后的画面比原始底片亮度降低30%左右，当电影院用双机播放3D电影的时候，又由于偏光的原因会在原片的基础上亮度再次下跌50%，这样会使得转制3D电影的亮度成为问题，一些院线为了节省放映机消耗不会将灯泡调制太亮，所以电影的画面会变得阴暗（笔者当年看《侏罗纪公园3D》的时候就遇到这种现象）。这是转制3D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只能通过院线依靠耗材来左右，只能看观众的人品值如何了。

        反观《一代宗师》与《功夫》两部转制3D，首先在转制效果方面能看出电影的后期工作量都是良心价（《一代宗师》转制耗费1年，《功夫》转制也是从去年年初开始，且转制方是索尼旗下《超凡蜘蛛侠》的团队），而双片各有大量夜戏，也是考验到了转制3D明亮度的问题。但终究而言，老片修复重映，3D只是噱头，卖的其实是情怀，只能且看且珍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