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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客》上的孙中山:两次被调侃,偶尔挤进边角料
1925年2月21日,礼拜六,孙中山按时服了陆仲安的方子,又进补了少许滇系军阀唐继尧送来的鹿茸,再打一针吗啡。突然就有了精神,也有了一点胃口,甚至可以坐了起来。
很显然,这不过是回光返照。我们之所以将目光有意识地停留在这一天,是因为在地球的另一端,曼哈顿四十五街一栋脏兮兮窄小的大楼里,一本爱抖机灵,爱小道消息,毫无忌讳的刊物诞生了。
这就是今天大名鼎鼎的《纽约客》。第一期的杂志封面画着一位高帽硬领,穿吸烟服,举着单片眼镜的翩翩公子。这是《纽约客》的自画像,吃穿用度万事讲究,眼界高端品味洋气。一转眼,九十年过去,公子熬成爷。谁也想不到,一本早年不大严肃的幽默杂志,未来可以一统文化新闻的媒体天下,让全世界的中产阶级们都趋之若鹜。
革命的先行者孙中山,即便在回光返照,如有神助的日子里,也想不到这位淘气的纽约公子哥将如何调侃中国,调侃自己。
1925年3月12日,孙中山在北京逝世。那时候,大本营也在纽约的《时代》周刊已办得风生水起。它派出的记者一路直击大元帅的葬礼,特别提到从莫斯科特别定制的棺木,中央公园前长得不可思议的送殡队伍,对中国时局的揣测也有理有据。可《纽约客》还很稚嫩,销路不稳,财务吃紧,几次到了要关张的地步。它要讨好的读者太多,怎么说话心里没底,一会儿紧张, 一会儿活泼,拼凑得很潦草。孙中山死后的一两个月,《纽约客》里没有讣告,有关中国的种种评论也索性按下不表。
“Sun Yat-sen ”(英语世界提及孙中山,总用粤语发音的“孙逸仙”)几个字,第一次在《纽约客》露脸是1925年的8月。这时的《纽约客》已开始轻描淡写地提到五卅和沙基惨案。那一年夏天,中国的外国佬煽动是非,屡次镇压工人运动。可“孙逸仙”的名字,和这些生死攸关的大事一点不沾边。
8月15日的“本周赛事”,《纽约客》一边报道少年马球、秋季赛艇会和业余高尔夫联赛,一边又笔墨铺张地写了一场赛狗大会的选秀花絮。五百多条怕难为情的小狗,被主人拉扯着,跳火圈走独木,吓得半死又热得要命。最后的赢家是艾普顿先生家的一条松狮,芳名“孙逸仙七世”。
究竟是如实报道,还是记者突发奇想的冷幽默,今天再也无从考证。松狮又叫唐犬,在1920年代的美国,萌态可掬的松狮还没有被熊猫抢了风头,是代表中国的第一福物。但松狮再可爱也是狗,怎么可以和中国的“国父”相提并论。
“国父”第二次遭遇调侃,在大萧条之后的1932年。
有一位营销能力高超的运动经纪,要包装某个初来乍到的西西里拳手。他猛地想起有一位孙逸仙博士,推翻了满清王朝,引领人民向西方。经纪人就着自己对孙中山仅有的知识和想象,把连一句“唔该”也不会说的意大利小伙,一夜之间包装成了广东来的“阿黄”。假阿黄头顶小圆帽,穿了臃肿的黑棉裤,扇着纸扇,由中国佬们欢呼簇拥着翻上拳台,《纽约客》一句话最促狭,“到底孙先生英明,剪了中国人的辫子,不然还要粘假发。”
为了帮衬一个一肚子坏水的小人物,孙中山先生接连躺枪。唯一一次,孙先生能在《纽约客》跻身世界伟人之列,是在1940年,一则癌症咨询委员会的公益广告里。这篇《常识与癌症》,要大家“切莫护疾忌医,记得丧钟为谁鸣。拿破仑,德昆西,孙逸仙……怕是伟人也逃不过”。
上个世纪四十年代以前,“孙逸仙”偶尔挤进《纽约客》的边边角角,像卡在牙缝里绿油油的葱花,一张嘴吓一跳,看得人心里别扭。去世前不久,他在神户演说,夸口自己麾下的革命党,“推翻了满清的旧皇帝,消灭了袁世凯的新皇帝……甚至推倒了曹吴大军阀”。孙先生的自夸弄得这么大,却落得在《纽约客》的杂碎里,捉襟见肘地应付生活。
没有人能未卜先知,孙中山以后会变得如此重要,他的继承人蒋介石,在短短几年间,像个暴发户一样,轻而易举得了中国的天下。进入1940年代,《纽约客》很快便意识到,自己早年轻薄,该对“孙逸仙”使的力气,统统浪费在玩笑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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