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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了几句上海话,《一步之遥》就像是在上海的事儿啦?
评论家朱其说看了《一步之遥》“感觉就是一群北方胡同串子跑到上海玩南方浪漫主义,装法国文艺逼,骨子里还是‘鬼子来了’村里二柱子那点趣味”,“关键是太土了”,“拍大都会文化的矫饰主义,他(姜文)这一辈子骨子里没有深入骨髓的日常文化感受。”
是的,姜文眼中1920年代的上海、冒险家的乐园,就是这么村。除了洪晃和王志文那两句上海话让人刹那想到上海外,其实这部电影的背景放在哪里都无所谓。
2014年5月,姜文在戛纳电影节期间接受凤凰网采访时曾说,他“就没看过谁还拍过(20世纪)30年代上海。”
为此,姜文在2012年4月与主创团队一起到上海、乌镇等地做了勘景。因为《一步之遥》要讲一个发生在上海的故事,最初姜文是计划在上海拍摄。但是勘景之后,他认为中国几乎所有关于上海的影片都在使用(位于上海的)同一个片场,大家看起来大同小异。最终他决定,在北京怀柔重新搭一个自己的上海。
《一步之遥》中呈现的外滩面貌。据说,为了力求真实,姜文做了很多功课,查阅大量史料、照片,就为确认当时上海究竟都有哪些、怎样的建筑。但参与影片视觉特效的德国PIXOMONDO团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最终,它还是变成了姜文的上海。独此一处,无可复制。姜文希望还原的不仅是建筑,更是一种感觉。一种上海1920年代给人的感觉。”
综合上述新闻,是为了讨论一个问题,姜文拍出老上海的感觉来了吗?他那么在乎细节,不惜要重新造个景,死抠出一个上海了么?
首先,我不想把这篇文章写成地域帖。
其次,我想引述与我同看了《一步之遥》的文艺男青年的话,作为本文的点题。他在看完这部电影后,就对我说了一句话:“我只能用金宇澄老师在《繁花》里那两个字,来表达我的感受,那就是‘不响’。算了,外地人能把上海拍成这样已经不错了,至少上海话还蛮标准的,阿拉不响了。”
可我不能不响。
毕竟姜文导演自己也对媒体说了,他很想听听上海人对这部电影有什么看法。
所以,我只对电影是不是表现出了上海,发表一下个人见解。
还是先要引述“大象工会”的文章《向左走,向右走?》,文中说:
中国大陆的右向行车规则在1946年之后形成。在此之前,一度出现“南方向左,北方向右”的局面。
最早有关通行方向的告示出现在1872年,由上海租界工部局发布,多次刊登在《申报》上:“凡马车及轿子必须于路上左边行走,右边超过”。
民国建立,尤其是北伐之后,国民政府形式上统一全国。1934年12月,国民政府颁布《陆上交通管理规则》,规定全国车辆靠左行驶,结束了左右混行的局面。
好了,既然枪毙阎瑞生案发生在1920年,而电影里又是大帅少帅,可判定是在北伐之前,那么在上海道路上的车辆应该全部为靠左行驶,驾驶座则应该在右侧。
当然,你可以说我是在吹毛求疵,因为这几十年来海峡两岸三地影视剧里的民国上海车辆,基本都是靠右行驶的。
可谁让你姜文非要让观众来评判,你拍的电影是多么上海呢?
完颜英死的那晚,开车的人没好好开车。
接着说地点,阎瑞生杀人是在徐家汇,是在浦西,假设现在徐汇滨江视野前没有高楼,也是望不见外滩建筑群的。你显然把地点挪到了浦东。个么问题来了,请问在1920年代的上海,你是怎么把车开到浦东去的?摆渡船吗?(当时徐汇滨江那里属上海县,这里只是比方,因为徐家汇是更看不到外滩的,就算能看到,也是看到外滩建筑群的屁股)
好,现在来表扬一下,看过电影的人,有些也注意到了,在外滩建筑群里,没有看到中国银行大楼的四方钻尖型屋顶,因为当时那楼的确没造,可旁边沙逊大厦,也就是现在的和平饭店要到1929年才造好。
问题还不是出在沙逊大厦这边,而是在外滩滨江一侧。外滩天文台在1884年建在了今天中山东二路靠近延安东路的位置,1995年整体向东北方向位移到了22.4米,也就更加接近了延安东路。之所以要把这个看上去位置变动不大的数据报出来,是因为外滩天文台怎么也不会出现在外滩中段的位置上。
另外,请参考一下电影《乌鸦与麻雀》,可见即便到了上世纪40年代,外滩防汛墙也不是你在电影里看到的郁郁葱葱,因为那时的外滩真的是个烂泥滩。
还有一个槽点存疑,是因为假设这电影拍得赶巧就是1920年,那就真没错,因为当年公共租界与法租界为纪念一战胜利,造了一个“欧战纪念碑”(又称“和平女神像”),落成在两租借交界的延安东路上(原为洋泾浜填平出来的),落成年份是在1924年,后在抗日战争时被日军所毁。之所以保留槽点,是因为无法从影片其他外滩建筑来真正判断电影所要描述的年代。
《一步之遥》里的洪晃。洪晃讲的是非常老派的上海话,虽然里面有几个词还显得有点“夹生”,但以其在北京成长的经历看,做到这点不容易了(其实她这个角色可以找陈冲或者毛阿敏来演)。王志文的上海话自然也没有问题。
问题来了,我又不得不吐槽舒淇扮演的完颜英为什么一定要说北京话。其实你大可以通过对话,两句话就交代了这格格从小长在南方,但性子还是那么的北方“女汉子”,这不就得了。因为你那么多弯弯绕,那上海观众会想,完颜英待在八大胡同就好了,她在四马路红不了的。
还有,你问大部分南方观众,让他们念念“完颜”二字,打包票,没一个会念成“蜿蜒”的。就比如许多北方人把“浙江”念成“折江”,本来这根本不是事儿,但既然你要讲上海的故事,就请道地点。
关于里面的歌舞,我不是行家,只是隐约看到了《芝加哥》、《了不起的盖茨比》,最多还有《红磨坊》。这里就想说一点,拍得很美,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上海,跟大世界没关系,跟百乐门也没关系。民国时,夜里厢跟舞小姐跳一支舞一块钱,跳的是交谊舞。绍兴好公、宁波老头侪会跟你讲的,那无非就是三步、四步、嘎山胡(聊聊天)。
做个总结吧,姜文导演刻意不拍上海弄堂,其用意可以理解。但民国时住进上海新式弄堂是一种档次,一种身份。你绕不开的。
姜文影像里的上海,从气质上说,与香港电视剧《上海滩》是一脉相承的,那算不得上海,黄浦江泛着维多利亚湾的涟漪。悲凉地说,在20世纪末谢晋导演的《最后的贵族》上映后,关于“真实”民国上海的影像就成了绝唱。此后,关于表达上海的话语权转移给香港人、北京人,全国各地人士、全世界人士。
虽然后来也有陈逸飞的《人约黄昏》,但内核也变了,是香港视角,如同王家卫的《花样年华》。更多的是张艺谋导演的《摇啊摇,摇到外婆桥》里的那种北方味儿。
显然,姜文不会是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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