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中国金融博物馆理事长王巍：野蛮社会生长出来的“坏人”

王巍

王巍其人：

        1958年出生的王巍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当时考取了东北财经大学会计专业，那时中国还没有“金融”的概念。

        王巍在去留问题上不太按常理出牌。自1982年毕业后，他曾先后在中国建设银行、中国银行任职，在单位挽留下坚持要停薪留职去美国。回国后，他又参与筹建南方证券，升至副总裁，在中国股市最热闹的时候却选择了辞职。

        1997年5月，王巍创办了万盟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专注于企业购并及相应的重组、融资和上市业务，“下海”后，他仍不安分，筹办行业协会，著书立说，主持编辑了《第二板市场》、《MBO管理者收购》等在企业界引起广泛影响的投资银行专著。他还在长江商学院讲课，呼吁制定行业规范，就此得了一个“中国并购之父”的名号。目前，他的身份是中国金融博物馆理事长、中国并购公会会长。

        中国金融博物馆理事长、中国并购公会会长王巍最近一次“曝光”自己的朋友圈，是在2014年11月世界互联网大会“乌镇峰会”上。

        其时，王巍发布微博：“乌镇会议。台上唇枪舌剑，各有千秋。席间谈欢声笑语，尽显性情。十几瓶黄酒喝去，陈年故事吐出，委屈得意惆怅憧憬，这一夜难得时光。丁磊劝酒、朱云来供烟、四位清华同学忆爱因斯坦图灵费米，田溯宁谈云张朝阳论长寿。我补打油：二十年前江湖聚，天罗地网立旌旗。煮酒笑谈云中事，除却苍茫再附骥。”

        他后又补充说，互联网已经成为新常态，拥抱互联网是这一代人的唯一选择。这些20年前被怀疑误解和排斥的屌丝已经成为主导社会的中流砥柱。他们还年轻还有激情和好奇，还有更伟大的愿景。

        近日，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与王巍面对面，率直的王巍径自坐下就“炮轰”起这件事，“你们把我那条微博那么一煽情，大家就说这帮大佬秘密干什么，其实就聊天呗。谁愿意西装革履在那儿坐一天？大家都是好朋友，下了班脱下西装小饭馆一坐、一聊天，那多愉快。”

        王巍当时一提议，大家都说好，于是临时找地方，王巍第一个去占位，自己掏钱买单，几百块钱，便宜得很。“本来还会喝到更晚，结果那家小民宿饭桌旁边就是一间客房，那哥们儿估计也是个企业家，但肯定不是现代企业家，他谁都不认识，很生气地对我们说：‘你们吃饭那么闹、那么晚，影响我睡觉了。’他的确谁都不认识，我们觉得他挺可爱的，一脸不高兴的……”

        王巍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说自己从来不端着，并购之父、金融浪子、体制坏人……他说这些称号都是媒体封的，他只认自己是个“坏人”，“我是指做一个破坏者，破坏一个大家熟悉的局面。从道义上说，做坏人也比做好人要愉快得多。”

        受王石影响，王巍也爱上了登山，登珠峰时，王巍每天用iPad写日记，各种鸡毛蒜皮流水账，当然，也充满各种惊险和生死体验。后来经不住朋友软磨硬泡要出书，他偏就想了个书名叫“登珠峰不装X”，自然是通不过的，最后叫“去珠峰”。

        王巍自己不装，也见不得别人装，所以至今他说起任志强《野心优雅》一书还是要吐槽，“他平时穿得乱七八糟的，凭什么书封面就穿西装啊？就看着不顺眼。”

        不装的结果自然是惹来不少麻烦，最近的一次是有关“中国式并购”的。王巍的大意是：中国的并购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野蛮生长，得有大国态度，要负责任，尊重对方文化，接受国际标准，而不是把人家东西拆下来在中国重建，这就是中国人的“嫖客心态”。结果媒体纷纷把“嫖客”二字拎出来做标题，“这件事之后，潘石屹见着我就说：’并购嫖客来了。’”王巍苦笑。

        但这些王巍似乎都不在乎，只有在记者问起他搞公益博物馆到底是不是为了赚钱时，他会急、跳。

        2008年11月，王巍在考察华尔街的美国金融博物馆时，萌生了在中国建金融博物馆的想法。他眼明手快，到2010年6月，位于天津的中国金融博物馆正式开馆。在2200平方米的展馆内，收藏了200余件中国及世界各个时期的货币、金融票据和大量金融实物。这些展品除了找积累多年的金融圈朋友东拼西凑，很多都是王巍从世界各地买回来的。

        之后两年，他又马不停蹄地操办起苏州的中国基金博物馆、北京的国际金融博物馆。

        有一次，一个记者不断地问王巍，你到底怎么挣钱，王巍当场反问：“如果你有男朋友，我非追着你问，他晚上给你多少钱？这是不是一种侮辱？”“博物馆就像我的爱人，你老问我在她身上拿多少钱，这不是侮辱我么？道理是一样的。”王巍今天说起这个例子，依然有着几分生气。

        澎湃新闻来到位于朝阳公园东五门的国际金融博物馆时，展馆里正在举办中国著名企业家肖像摄影展，王巍的朋友圈悉数登场，任志强、柳传志、马云、冯仑……其中，朱云来的一张侧面像非常有特点，在整个背景涂满墨黑的左下角，唯一的灯光正好打在朱云来的侧脸上，这与其本人的神秘和低调不谋而合。

        “他看了可能不高兴，我也不管了。”王巍说。

对话王巍

        澎湃新闻：你今年3月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正在筹备互联网金融博物馆，目前进行到什么阶段？何时开馆？

        王巍：真正是2013年8月提出的，原想今年5月18日开馆，结果审批晚了，正巧遇上冬天，不适合施工，我估计明年5月18日该可以开馆了。

        澎湃新闻：运营模式和现在的国际金融博物馆一样吗？

        王巍：会有不同，通过一系列活动、人物和事件体现互联网金融的前沿和演化过程。我们把博物馆建成一个高端的金融社交社区，主要功能是教育，它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收藏性的博物馆，我们希望面向大众传递一些观念。

        澎湃新闻：普及常识？

        王巍：我们是把金融的职能做成博物馆。博物馆能改变社会的观念，很多人不理解金融，我们就要改变社会对金融的认知。

        澎湃新闻：但这也离不开政府的支持。

        王巍：我们的特点就是政府支持、民间主导。全国的博物馆大多是亏损的，绝大多数是政府掏钱养。我们就争取依靠市场运作来实现自我生存和发展，但最初的建馆资金和场地还是需要当地政府的支持。

        澎湃新闻：你们这里连门票都是免费的，很多活动也是公益性的，你们靠什么来维持运作？

        王巍：我们获得了很多社会的支持，得以把博物馆运作起来。比如，很多企业、机构愿意租博物馆的场地举办各种年会，那些高大上的地方办一场要几十万，我这儿就三四万。我这里搞一系列展览，都采取众筹的方式，比如现在的“革命金融展”就是由189人众筹而成的，有人出100元，有人出1万元，才促成了这个展。另外，我们还主动走出去，用金融博物馆这个平台来组织专家、企业家讲课，这些活动本身都给博物馆带来一定的收入保证。

        澎湃新闻：主要都是金融领域的专家？

        王巍：我们更多是跨界交流，历史学家、政治学家、艺术家、企业家等，都在一起互动，这种跨界恰好也符合现在的互联网精神。

        澎湃新闻：来的都是你的朋友圈吗？

        王巍：不全是，很多我都不认识，他们也不认识我。我和任志强都没有这个能力认识所有嘉宾，但金融博物馆书院有这个资源，这是品牌的影响力。

        澎湃新闻：你说到底是一个生意人，你对博物馆投入那么多精力和财力，怎么评价它的效用？

        王巍：人这一生不应该很功利，每个人都有自己内在的激情和喜好，很多时候不能以“你挣多少钱”来评价，那样就没意思了。但很多人还是会这样来想我：你今天不赚钱，也是在埋一个大坑将来赚大钱。这就是内心阴暗。但我无法解释，也不需要解释，一笑而过。

        澎湃新闻：这得靠时间证明。现在人们对公益的看法基本上有三种：一是打着公益旗号实为生意，二是既是公益也是为了企业的品牌，三是纯粹为了公益。

        王巍：这三种我都不属于。我不是纯粹为了公益做博物馆。我首先为自己愉悦，我并不太关心别人的想法。我就是觉得很好玩，周边人不信你却跟着你一起做，有了主题内容，找钱找人，然后有了市场，大家都愿意接受你了。我请马云来，大家很高兴，我也把李彦宏请来，大家特兴奋，男神来了……这对我就是成就感。

        澎湃新闻：我看网上还有一种阴谋论说法，说你在地方搞博物馆是为了在地方拿地。

        王巍：是，是有个别这么说。我觉得不能太在乎这些，否则我什么事儿都干不成了，我看不见这些负面的东西。但别人这么说我也完全理解，人的正常心理，想象别人有阴谋，愿意去看笑话。这个社会缺乏诚信，骂骂有什么关系？只要没出格就不用理睬。

        澎湃新闻：也有不少人喜欢你，给你封了不少名号：并购之父、金融浪子、体制坏人……你最喜欢哪个？

        王巍：都好多年以前了，都是媒体编的。我没什么可认同的，说我什么都行，不过我觉得还是做坏人好一点。我是指做一个破坏者，破坏一个大家熟悉的局面。从道义上说，做坏人也比做好人要愉快得多。比如雷锋这样的好人，不苟言笑，不能见女孩，见女孩也不能笑吧？我说做坏人，大家对你的要求就低，你再稍微做点好事，大家就觉得你是“浪子回头金不换”，那为啥不做坏人呢？

        澎湃新闻：这是你的一种生存策略吗？

        王巍：不是策略，我本身就那样儿，我从来就没端着过。

        澎湃新闻：再说你的朋友圈，经常在微博上看到你、任志强、潘石屹之间互“黑”，如何去理解你们这种相处方式和情谊？

        王巍：任志强是一个非常有正义感和使命感的人，他的影响力太大了，有时候谈太多政治，我就从保护朋友的角度出发，经常开点玩笑，把他适度庸俗化一些，消减一些危险。

        澎湃新闻：他知道你的用意吗？

        王巍：都几十年的朋友什么都明白。我骂他不会生气，他高兴着呢，回过头来转我发的还来劲呢。

        澎湃新闻：你是怎么做到把这些性格迥异的人聚到一起玩的？

        王巍：不是我聚的，是人家带着我玩，我没有这种能力。如果一定要问我们为什么能够玩在一起，肯定是基于互相欣赏。人是感觉动物，我基本可以判断我喜欢你和你喜欢我的程度是否一样，反之亦然，这种感觉不可能是单向的。

        澎湃新闻：可一个人总不能跟所有类型的人都交上朋友吧？

        王巍：太可能了。大家在一起相互间与人为善的话就可能，无非是深浅的问题。你们记者喜欢“透过现象看本质”，凭啥看本质？把现象看清楚就不错了，见面跟人谈本质累不累？现象你觉得舒服就得了呗。朋友交往也是这样，保住底线，底线让大家都感觉舒服，文明程度高一点，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