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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流感：历史脉搏的一次跳动

2021-06-01 19:4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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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历史叙事中，留下的不是一场灾难，而是千千万万个孤立的个人悲剧。

——《苍白的骑士：西班牙流感如何改变了世界》

关键词：一战医疗社会史西班牙流感全球大流行公共卫生预防医学疫苗研制

巴西里约热内卢，一个闷热的夜晚，一位名叫佩德罗·纳瓦（Pedro Nava）的年轻人向心上人道了晚安。他和这位漂亮的奈尔·卡多索·萨奥斯·罗德里格斯（Nair Cardoso Sales Rodrigues）一起居住在伯母家。纳瓦的伯母当时也和他们住在一起，多年以后，纳瓦回忆道：“我们站在那里，就我们三个人，那条走廊里装饰着威尼斯镜子，我们的身影重叠映射在一面面镜子中，像是消失在两条无尽的隧道里。”

当时是1918 年9 月，他们刚刚得知了一场可怕的疾病正在世界各地蔓延，但是尚未传播到里约。奈尔询问他们是否应该担心这种“西班牙病”，伯母回答说没什么可担心的，他们便分别回房就寝了。仅仅过了不到两个月，美艳照人的奈尔便死于西班牙流感，而正从流感中康复过来的纳瓦则陷入了巨大的悲痛。在他的记忆里，另外一个形象却无限地折射在那座房子的镜廊中：“如大理石一般美丽的新娘”，身着白裙，躺在白色的灵柩里，微启的双唇露出悲伤的笑容。

1918年，堪萨斯州，美国陆军芬斯顿兵营为收治西班牙流感患者而建立的应急医院。

本书的中文译者祁长保先生使我再次注意到这个故事。对于人类目前的处境，它恰是一种贴切的隐喻。距《苍白的骑士》英文第一版付梓仅仅过去三年，又一场呼吸系统疾病横扫全球。“恍惚之中，”译者写道，“我仿佛也同主人公一起站在那条装饰着威尼斯镜子的走廊里，但是在那些镜子中我看到的不是自我身影的重叠反射，而是千百年来发生在传染病大流行中的一幕幕反复上演的悲剧……”

显然，在写作《苍白的骑士》时，我并不知道另一场全球大流行会如此快地到来。我怎么可能知道呢？科学尚未提供给我们任何工具来预测大流行在何时何地暴发，而只是告诉我们它会周期性地到来：21 世纪之内，将会暴发一次新的大流行，甚至还不止一次。我只是吃惊于“2019 新型冠状病毒（2019-nCoV） ”全球大流行所发生的时机，但是大流行本身却并不令我感到惊讶。在读过下述内容后，相信想要阅读本书的您也就不会那么惊讶了。

几乎就在“2019年冠状病毒病（COVID-2019）”A 刚被命名之时，世界各地的人们就开始像奈尔一样发问：他们是否需要担心它，它能否被遏制在最早现身的东亚地区，它还会进一步向远方蔓延吗？而大多数人也会像奈尔的姑姑那样回答：没什么可担心的。但这个回答也同样是错误的。当我写下这篇序言时，全球范围内死于新冠病毒的人数刚刚超过了200 万。这块冷酷无情的里程碑并非终点，大流行还远远没有结束。

2020 年初，人们也开始重新检视历史上的先例，以帮助理解现实的状况。或许毫不奇怪，人们会想起现代暴发的最为严重的，即本书所描绘的那场刚刚过去100 周年的全球大流行。那场灾难杀死了5000 万～1 亿人，而当时的全球人口大致相当于今天的四分之一。即使现在这场大流行在退却之前还要夺去更多的生命，即使我们在那之前还没有关于它的致死率的可靠数据（可能到它结束时也依然没有），这两场大流行的死亡数字也不可同日而语。可能更合适的比较对象应该是发生在1957 年的，据估计造成200万人死亡的所谓“亚洲流感（Asian flu）”，或是发生在1968 年的，可能导致400 万人死亡的“香港流感（Hong Kong flu）”。

在今天和1918 年的大流行之间，还有两个重要的区别。首先，虽然和所有的流感一样，小孩子和老年人在1918 年的大流行中也属于易感人群，但西班牙流感仍以处在生命黄金阶段的成年人为主要攻击目标，而2019 年冠状病毒病却主要是攻击老年人的。其次，这两场大流行在地理上似乎也存在着不同的偏好——尽管在撰写本文时，得出这一印象可能还为时尚早。但总体来看，1918年流感的死亡率在非洲和亚洲最高，在欧洲和北美洲则最低。虽然我们还没有掌握故事的全貌，但本次大流行的模式截至目前似乎是相反的。

再造的1918年流感病毒的电子显微照片。

区别还不止于此。1918 年流感和2019 年冠状病毒病虽都属于由病毒引起的呼吸系统疾病，但造成这两种疾病的病毒却属于不同的科（family）。导致2019 年冠状病毒病的是“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冠状病毒2（SARS-CoV-2）”，其与2002～2004 年造成东亚地区疫情的“重症急性呼吸综合征冠状病毒（SARS-CoV）”，还有导致“中东呼吸综合征（Middle East Respiratory Syndrome，MERS）”的病毒，都属于“冠状病毒（coronavirus）”。

虽然非典型肺炎和中东呼吸综合征看起来都要比2019 年冠状病毒病更加致命，但这三种病毒的传播方式却比较类似。至于“流行性感冒病毒（influenza virus）”，其在人群中传播得更迅捷，同时也相对比较平稳，而冠状病毒则不然，它更倾向于造成群体感染。在理论上，这就使得冠状病毒的疫情比较容易被遏制；而实际上，非典型肺炎和中东呼吸综合征的疫情也的确是在蔓延全球以前就得到了遏制。在2019 年冠状病毒病全球大流行刚刚暴发的那几个月，有些专家担心，过多地将它与流感进行比较，会阻止很多西方国家的政府采取更积极的遏制疾病传播所必需的措施，而当时实行这些措施尚属可能。

然而，历史的比较也可能是无益的，此处仅举一例说明。2020 年3 月，同样是那些专家，他们当时确信，在2021 年下半年之前是不可能针对“2019 新型冠状病毒”制造出可靠而有效的疫苗，而到了那时，这场全球大流行很可能已经结束了。显然，他们错了。但这只是因为科学本身已经为大流行所改变，使得研究人员无需走捷径便能以史无前例的速度制造出所需的疫苗——这一点很重要。到目前为止，有多种疫苗已被授权紧急使用，并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在全球范围内投入物流运作环节。这与略超过一个世纪之前的情况截然不同。当时，为应对1918 年流感所生产的疫苗以错误的致病微生物为目标，因而在很大程度上是无效的。直到1936 年，第一种真正对流感病毒有效的疫苗才被制造出来。

此外，历史的比较还是有所裨益的。直到第一种2019年冠状病毒病疫苗得到有条件的批准，危机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年，我们手中所掌握的用以遏制“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冠状病毒2”的方法仍是延续多年的老一套。检疫、隔离、戴口罩和勤洗手，它们都是由来已久的分隔病人和健康人，进而以最小的代价阻断疾病传播的方法。1918 年，当时的公共卫生部门也采用了这些方法。与现在一样，关于它们是否以及在多大程度上有效的争论一直存在。心理上的疲劳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滋生，对这些措施的遵守逐渐懈怠，这种情况不论一个世纪以前还是现在都是同样。因此，在1918 年及其之后的历次全球大流行中，政府得到的教训是，强制性的公共卫生措施有产生反效果的倾向和可能。如果人们愿意选择遵从，遏制措施会非常有效，但要达到效果，就需要让人们正确了解所面临的威胁，并且相信官方是出于他们的共同利益而行事。如果缺失了哪怕其中一项，遏制措施就不能很好地发挥作用。这就是说，防疫的效果高度依赖于某地的社会和政治环境，于是就意味着，它在不同的社会中会产生不同的效果。从前我们已经见证过这种情况，现在再一次看到了它。

1920年大流行期间，

日本女学生带着防疫口罩。

2020 年的世界与1918 年在很多方面已大不相同，但是二者依然存有很多关联。不实信息便是其中之一——而互联网和社交媒体大幅提高了它的体量和传播速度。关于大流行的更加生动逼真的想象，也可以在历史中找到类似的回响。佩德罗·纳瓦描述了1918 年的足球运动员在空空的体育场里比赛，虽然球迷们现在可以通过电视转播观看，但这种情形也同样发生在2020 年。这两场灾难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从它们刚开始席卷世界时，仇外心理的盛行就与疾病的蔓延如影随形。

1918 年，在西班牙之前，流感已经到访了多个国家，但西班牙却受到了不公正的指责。在写作本文时，世界卫生组织对“2019 新型冠状病毒”的起源尚在调查中，但同样已经有人在进行指责了。事实上，如果说有一件事能让我们聊以自慰，那就是我们已经设法避免给这场最新的大流行起一个侮辱性的名字，这样的污名一旦固化将永远无法洗去，绝对是弊大于利。所以，我们在2020 年所遭遇的，进而在2021 年还要继续面对的这场疫情，既不是某国病，也不是某动物病，它就是一场普通的2019 年冠状病毒病——在一长串周期性暴发的全球大流行中，它只是最新的一次而已。这一次次的暴发迫使人类评价和理解其种群在整体上的脆弱，并承认其尚未战胜所有的外部威胁。

人类似乎不可能一劳永逸地战胜所有外部威胁，但是我们可以减轻它们的影响——理解是一种可被采取的方式，即在直面曾经发生的威胁时，搞清楚哪些措施发挥了作用，而哪些措施却没有效果。公共卫生专家会说，如果你看到了一场大流行，那你就是看到了一场大流行。但是其中也有反复出现的主调，你越是研究表象，其主调就越发明显。因此，我认为，对这些大流行进行研究是一种有价值的实践，从这里着手，你就可以取得更佳的效果。

劳拉·斯宾尼

2021年1月17日于巴黎

（节选自《苍白的骑士：西班牙流感如何改变了世界》，作者[英] 劳拉·斯宾尼）

苍白的骑士：西班牙流感如何改变了世界

[英] 劳拉·斯宾尼(Laura Spinney) 著

祁长保译

2021年4月/89.00元

978-7-5201-8101-3

内容简介

1918-1920年的西班牙大流感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人类灾难之一，对社会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极大地扰乱了全球政治、种族关系和家庭结构，并造成了永久性的变化，同时刺激了医学、宗教和艺术翎羽的创新。劳拉·斯宾尼在《苍白骑士》一书中，通过借鉴历史、病毒学、流行病学、心理学和经济学的最新研究成果，巧妙地叙述了那场永远改变人类的鲜为人知的灾难，并认为此次流感实际上促成了20世纪的诸多变革，深刻影响了20世纪的历史。

作者及译者简介

作者：[英] 劳拉·斯宾尼(Laura Spinney)，生于英国，曾在法国和瑞士居住，是一名科学记者。她的文章经常发表在《国家地理》（National Geographic）、《自然》（Nature）、《经济学人》（The Economist）和《每日电讯报》（Daily Telegraph）等刊物上。此外，她还著有两部小说《医生》（The Doctor）和《痛点》（The Quick），以及《中央大街：欧洲城市的肖像》（Rue Centrale：Portrait of European City）。

译者：祁长保，自由译者，毕业于国际关系学院，曾长年从事医药贸易工作，爱好阅读原版社科、历史、文学类图书。

书籍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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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图／001

前言房间里的大象／001

第一部分不设防的城市／013

第1 章咳嗽与喷嚏／017

第2 章莱布尼茨的“单子”／030

第二部分对全球大流行的解析／039

第3章池水微澜／043

第4章夜盗来袭／054

第三部分 Manhu——疫病的命名／0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