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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本书间的战争:青春版《牡丹亭》是白先勇一个人的么?
正值苏州昆剧院新址落成庆贺展演活动,由白先勇担任制作人打造的青春版《牡丹亭》自然也是重头戏。该剧音乐总监周友良编著的《青春版<牡丹亭>全谱》和太极传统音乐奖文库系列的《白先勇与青春版<牡丹亭>》在活动的第一、二天分别进行了首发。两书内容上都靠谱,记录留存音乐与文字并整理出版,对于这出戏来说,算得上重要资料。
但是,两书隔日首发,主创人员互不参加对方活动,令人费解。事实上,双方曾有一场历时两年与青春版《牡丹亭》有关的官司。
今年8月,北京市第三中级法院二审此案,确认了周友良拥有青春版《牡丹亭》音乐部分著作权和音乐总监的合法性,但认为被告中国音乐学院在评奖过程中对青春版《牡丹亭》音乐部分的作者名称消极不提及行为,不构成对原告周友良署名权的侵权。就此,一段公案画上句号。
“占理不占法”这个说法,也算中肯,音乐奖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来说,自然会联想到音乐家,而不是一个作家或制作人。
而于周友良本人,本意也实非为一个奖而大动干戈,只不过是这个奖项如导火索一样,点起了他关于青春版《牡丹亭》所承受与积压内心的各种负面情绪。他亲向记者陈述,作为青春版《牡丹亭》的音乐总监,他独自在短时间内承担了极为繁重的全剧所有音乐工作,包括前期的音乐设计、部分音乐原创工作、唱腔的整理改编、配器、演出时的乐队指挥等等。
周友良的代表律师亦在采访中提到,该戏排戏初期,为了避免与其他院团版本类同而导致侵权,周友良曾将之与《纳书楹曲谱》一一比对总结,凡发现涉及其他院团改编版本的,都依据《纳书楹曲谱》重新编写。有青春版《牡丹亭》曲谱与《纳书楹曲谱》的比对总结,可以侧面证明周友良的工作量与工作难度。
但是,在青春版《牡丹亭》台湾地区首演,及之后香港、澳门、北京、上海等重大演出中,宣传册对主创人员均有大篇幅图文介绍,有编剧、导演、服装、舞美灯光甚至编舞,却独缺音乐总监。在首演宣传册中,周友良作为音乐总监,文字上也根本没提及。把唱腔整理改编简化成唱腔整理,仅在演职员名单极为靠后的位置出现,甚至连题写《牡丹亭》三字的书法人员都排在他之前。
同时,周友良在音乐编排与理念上有自己的坚持,也多次与制作人团队意见相左……是非种种的叠加,直接导致了他曾在上海大剧院的演出中,放下指挥棒拂䄂罢演,以及之后的一纸诉状。
此番二书隔日首发,颇有回味之处。
周友良《青春版<牡丹亭>全谱》一书既出,极好地证明了他承担了该剧的全部音乐工作,包括整编、部分创作、配器与音乐指挥。但太极传统音乐奖文库主编、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傅谨在《白先勇与青春版<牡丹亭>》一书的前言中通篇只谈该戏的舞台表演,只字未提该戏的音乐部分,也无任何指向明确的相关该剧音乐的文章。同时,主编傅谨将书名定名为《白先勇与青春版<牡丹亭>》,但全书只有白先勇演讲特稿一篇,主要内容为该剧年表、亲历者访谈、主创论文与国外媒体报道等内容。作为音乐奖项文库的丛书,全书几无音乐,书与书名和奖项设定一般,多少有硬借白先勇在青春版《牡丹亭》上所拥有的声望之嫌。
更有意思的是,白先勇并没有自己申报该奖项,而是由傅谨自行推荐其为申报人,得知获奖后白先勇也颇为意外,起初亦曾电询苏昆院长蔡少华,问:“周老师可知道?”而颁奖现场也是由傅谨以白先勇好朋友的身份代领了奖。
至于周友良与中国音乐学院的官司,白先勇一直对外界回避,不予回应。
关于太极传统音乐奖,记者发稿前致电傅谨,他一再强调:“我不懂音乐的,我们这个奖项颁给白先勇是因为他对昆曲的推广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当记者再度质疑“不懂音乐”如何做音乐奖的推荐人与评委,为何不另置推广奖项?傅答:“我说我不懂音乐只不过是谦虚一下,你还当真了!”
而奖项产生纠纷后,主办方团队的危机公关也完全不到位,不肯正视自己的欠妥与疏漏,更是用网站相关内容删除和解释词上抠字眼来消极回应,最后导致了本该是“相亲”的音乐总监、制作人与公益音乐团体逐渐演变成了决绝“相轻”的三方对立。
一些思考:
是非岂在《牡丹亭》
戏里热闹戏外忙,有人就有江湖,法有法则,理有道义,撇开两书一公案,青春版《牡丹亭》中确实是非不断,褒贬各论。
太极传统音乐奖到底应该给白先勇还是周友良?或干脆如网友赌气说的,该给六百年前的汤显祖或魏良辅?再者,两位主角是否在表演上真能实至名归梅花奖?演出服装是否有失传统?而曾为主演的顾卫英五年跑花神龙套败走京城戏校教书,在CCTV访谈节目中失声痛哭,又是另一段无法在台面上细说的是非了。除了已然无法力证的不公或委屈,借着青春版《牡丹亭》的东风,无论有无才干,是否真对该剧推动有贡献或作用,上了位出了名的演员与学者,更是多如过江之鲫。
当然,这也并非否认该剧十年功绩,白先勇在推广与资金筹集上的费尽心力,汪世瑜、张继青与周友良等主创及所有演职人员的群策努力,也缺一不可。往事俱已矣,倒是青春版《牡丹亭》展演过程中,侧面呈现了昆曲在当下的各种问题,或许这才是纷繁过后最需要关注的。
从昆曲非遗申请成功至今,老曲家旧演员录音录像,各种曲谱重印出版,昆曲历史的研究、发掘与编写,所有抢救工作一直在进行。遗产保护八九不离十了,倒是当下的演出,尴尬无比。
什么是昆曲?这些年,确实有过一波又一波的“昆曲热”,大戏的展演,白先勇和于丹这些社会名人的宣传,似乎昆曲粉丝急剧增加,但这急剧增加的部分,从开始到最后,大多数始终停留在“昆曲很美”、“宝贵的传统艺术”、“动人的爱情”这些东西上,少有人真的会去认真了解昆曲的历史渊源、家门行当、工尺谱入门、穿戴、音韵声腔、表演程式、各曲家演员的特色、曲谱常识、昆笛与普通笛子演奏的区别……即使白先勇和于丹这些昆曲名人,在这些昆曲“干货”的内容讲解与推广上,显然有心无力。
昆曲谁来看?多年前笔者曾采访上海昆剧团导演沈斌,他说,当代昆曲观众,不会真的变多,也不会突然减少,真正看戏的人,就那么一些。确实,穿上漂亮戏服拍艺术照和追着漂亮生旦签名的,多数图新鲜,难继长久,也总有少数人会成为昆曲的真正拥趸。
昆曲怎么演?笔者曾访过多位昆曲从业人员,态度都是“努力传承的基础上创新”。着实虚词套话,唯具体落实到每个剧目演出时才能见其真章。可是所见之下,表演神形兼备的剧目越来越少,戏服雷人化、剧本庸俗化却日渐增多。
昆曲要不要赚钱?商演模式,市场运作,是一个剧种兴旺的关键,一个没有市场的剧种,势必式微没落,今日上海滩滑稽戏就是一个令人唏嘘的例证。但是,无论是昆曲还是其它传统戏曲与曲艺,至今为止根本没有一个好的商业模式和成熟的演出市场。能不能实现这一点,怎么实现,也许只有时间才能给我们答案。
最后,由此两书一案回望青春版《牡丹亭》十年之昆曲一现状,现今又有多少人真的是昆曲行家,能配得上大众的热烈追捧,对得起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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