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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庙湖心亭,上海最早的摩天楼?
看看陆家嘴“三巨头”(指最高的那三幢建筑)会觉得,这个城市最早具有高层气质的建筑恰恰就是湖心亭。“这种拔地顶天的立感表现得越纯粹,建筑和城市本身就越现代。”建筑学者朱宇晖说道。
上海豫园原城隍庙内园一区二层连续剖轴测图上海人对于湖心亭必然不陌生,就算豫园现在外来品牌进驻、外国游客如织、种种老字号渐渐也换了新颜,可是九曲桥上的那座湖心亭,却好似感觉不到周围的翻天变化,如同不时前来吃茶讲闲话的老人们,将时间都往慢里走了去。12月2日,同济大学建筑系讲师朱宇晖作客“都市文化风貌沙龙”,以湖心亭的历史沿革讲述上海老城厢空间的变迁故事。
还俗的城市空间
要讲湖心亭,绕不开豫园。明朝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刑部尚书潘恩之子潘允端在上海城隍庙西北隅家宅世春堂西的大片菜畦上“稍稍聚石凿池,构亭艺竹”,动工造园,直至万历末年(1620年)竣工,史料记载总面积70余亩。
园中主厅为乐寿堂,中间大片水域作为乐寿堂的开阔景色。水北一座高12米的黄石假山,形成陡峻气量,水南一座太湖石假山,形成缓板行歌,两山之间的池中有座小岛,其上低矮的亭子取名凫佚亭,颇有文人意趣。
明末清初的政权更迭对正在兴起的江南文化是一次巨大的打击,潘家亦在此时衰落,“东修西坏令子孙难舍”,后人无力再维持园子。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四个卖青蓝布的商人,以大约每人五百两的纹银,购下了这座园子。也是在此时,园内开始建起了大大小小的建筑群,诸如飞丹阁和绿波廊,水域南面的太湖石不知为何不复存在,而在空间上导致的直接结果是,三穗堂(即原乐寿堂)失去了对景,湖心亭应运而生。
在朱宇晖看来,尽管茶楼布店等商业场所已经在慢慢侵占原有空间,但中国古典的园林法则仍在主导着此间的变化,所以在大片水域间需要一个对景。不过除此之外,湖心亭的出现可能还有一些别的原因。首先就是空间的匀质化需求。人们所谓“疏处可以走马,密处不可藏针”,要在平缓与激烈中形成对比,就需要在环湖的一片平缓出造一栋建筑来“提”一下。其次在那样一个平民情绪开始高涨的城市,亟待一座令市民能产生磅礴自豪感的纪念碑和地标。最后,原本封闭的文人园林变得开放,而城市化的骨干则适宜更为硬质的表达。
九曲桥的诞生也许是当时文人趣味和市民商业完美结合的例子。由于环湖岸线被过多侵占,人们都向岸边的土地寻觅,就必然导致了穿越性交通路线的出现,但柔缓优美的木结构折桥则以平铺的凌波一转中和了湖心亭本身的竖向挺拔。
“哥特”浪潮的领航人
最初的湖心亭只得一层,砖木结构,楼顶上有28只角,屋脊牙檐,梁栋门窗均雕有栩栩如生的人物、飞禽走兽及花鸟草木,还有砖刻和绘画。后来因空间不够,建成两层的小楼,上面用混凝土三角屋架做成一个扁平的屋顶,民国时期扁平的三角屋架后来又被加高了一截。朱宇晖对于湖心亭的建筑形式有种很有趣的判断,他认为竖线条的纵向表达隐隐有种哥特式的风格。
艺术史家沃尔夫林在讲风格时曾提出五对概念,其中之一就是线性和块面。湖心亭的建筑就很明显地让人感到是线性的。九曲桥清晰的行走路线带着游客的思绪横向移动,而到湖心亭则变为纵向延伸,那些挺拔的柱子和檐口下笔直的阴影,在建筑中上下勾勒,而整体的姿态仿佛放弃了和大地的联系,绝尘冲天。
“千家笑语漏迟迟,忧患潜从物外知。悄立市桥人不识,一星如月看多时”。黄景仁的这首诗写于盛世乾隆之年,却隐含对未来的忧思。朱宇晖以此诗为例,认为彼时的社会盛虽盛矣,但多少带着点精致的复苏,整体仍是颓靡的。而湖心亭则比较像颓靡时代的小曙光。众人都趴着,独独它站着。从后来的照片中可以看到周边的建筑陆续也开始走向这种竖向挺拔的姿态,湖心亭的“哥特式”从一枝独秀变为了终极蔓延。并非说是由于湖心亭的感召,而是在时代的底色中,湖心亭的建筑无疑是走得较早的。
画意与生意
重新回顾豫园这片水域的演化过程:从明代中晚期自然的滩体到文人园林,这一阶段的转变是在科举上成功的文化人与自然的相互倾诉,是在宋代丹青中即存在的一种画意告白。第二阶段,一群富裕起来的商人从潘家手中买下70亩的园子,大规模重建成为一个“办公场所”的园林景象群,同时和城市之间产生许多互动,直到1784年湖心亭的建成,成为城市商业景象的地标。这是一种城市生长的“生意”。
晚清时期,城市生活将园林完全吞没,消弭了边界。湖心亭不再是高大上的地标建筑、城市核心。据说到了炎热的夏天,为了阻挡室外的阳光,湖心亭会“不顾形象”地用重重布幔把自己包裹起来,层层包裹也让建筑本身看来融入了市民生活。而同时在豫园的区域内,海上画家的切磋聚会、布庄茶庄的卖力吆喝、青楼女子的莺歌婉转,构成了社会各个阶层的集体讲述记忆。
再后来,张园等西式园林的出现瞬间令湖心亭的魅力大大减色,这个曾经盛极一时的亭子也陷入了失语,直到当下它以另一种方式重回人们视线的焦点。这两百多年来湖心亭本身的外观变化和周围环境在漫长解构过程中层叠的过程展现了一段缤纷的历史。
回到最初朱宇晖所说的话:湖心亭过去不是这样,未来也不需是这样。我们不必要将其凝固在一个时间段里,它始终生长鲜活。对于现在的湖心亭,也许我们可以从当年的水域、岸线、建筑中取得一些历史脉络,用暗示的方式去引导城市设计,也许对周围建筑的退界、高度的限定、甚至门窗雕饰都可以做处理,做出层理的叠映关系,这就是我们现代人能做的精神传递。“重要的是把‘生意’重新做出来。”
(实习生王心怡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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