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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人版”《推拿》解说员认为“娄烨镜头下的盲人太消极”
在《推拿》11月28日上映前夕,上海提前在正大广场的星美影城上映了一场“无障碍版”。片方将那次由盲文图书馆编辑黄燕洁讲解的放映视为电影《推拿》无障碍版本的首映,并宣布《推拿》将推出无障碍版本供更多盲人观看,影片的最终版目前仍在制作中。
当时场内除了盲人观众,也有明眼观众受邀参与观摩,他们中不少人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盲人群体也是可以“看”电影的。
《推拿》中的盲人过于消极
负责为《推拿》做现场解说的盲文出版社编辑黄燕洁当日专程从北京飞到上海来为电影做解说。12月3日,她又在通州盲文图书馆分馆成立仪式之后解说了一场《推拿》。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实地体验了一番无障碍电影的观摩现场,放映现场没有关灯,但主办方给明眼朋友准备了眼罩。盲人观众以中老年群体为主,大多在社区工作人员带领下来看片。
娄烨在电影的片头有意仿造无障碍电影的音轨制作旁白,“娄烨电影作品《推拿》,编剧:马英力……”除了片中不算少量的独白,黄燕洁在没有解说的每一组场景开头做出简单说明,如“王大夫牵着小孔走进推拿室,经过小马身边,小马被特殊的气味吸引”,在一些渲染情欲暧昧的镜头中,解说用“紧紧抱在一起”一句带过。
“盲人是普通人,影片中有台词、有声音,他们完全可以理解,不用把什么都说明白。”黄燕洁告诉澎湃新闻记者。
盲文出版社编辑黄燕洁解说电影。从事盲人电影解说已有3年的黄燕洁在解说《推拿》之前已经看了整整十遍电影,对电影的每一句台词、每一处细节都得吃透。之前她曾参与电视剧《推拿》无障碍版的制作,对文学原著和人物都有所了解。
不过,黄燕洁就生活中与盲人的接触与体验来看,并不认为《推拿》反映的是整个盲人群体的生存现状,她觉得娄烨镜头下的盲人生存状态太过消极。“有一部分人确实有这样的状态,偏消极、感情很纠葛,健全人里也有人积极,有人低落,有人处于被动状态。”并且,黄燕洁认为,片中表达的一些盲人立场并不客观,“比如片子里面有一段说在盲人的世界里,健全人是神,是一个他们不会主动去踏足的世界。这样的解读也是片面的。”
现场一位70岁的老大爷中途要离场,记者上前追问观后感,老大爷很直白地表示,“我不喜欢这个片,这个电影没什么价值,盲人怎么会嫖妓啊。我们盲人从来不找小姐,找小姐的都是少数,不像你们健全人那么多。”
黄燕洁告诉记者,通常在制作无障碍电影的片源选择上会偏向于宣传正能量、有教育意义的影片。“不过随着社会开放,我们选择的片子也会比较多元。”
现场也有盲人观众在看似消极的《推拿》中读出了“正能量”。
今年30多岁的小党先天失明,平时在社区关爱中心做串珠,她“看”完电影后表示,“我挺喜欢这个片子的,它告诉我们盲人要自强不息,早知道我也去学推拿了。都红这个角色很打动我,她特别自强不息,很真实。电影里边的音乐也不错。”小党丈夫也在旁补充说,“很不错这个电影,告诉大家盲人也是有生活自理能力的。”
除了看电影,盲人群体同样拥有丰富的娱乐生活。黄燕洁说,有大量的盲人业余生活喜爱阅读。而且他们对声音敏感,有音乐才华,会乐器、爱唱歌的人很多。
盲人代表讲话。上海盲人每月可以看一部院线新片
《绣春刀》的导演路阳涉足影坛的处女作是一部叫做《盲人电影院》的影片,片中金士杰在自家的四合院里给DVD配着解说词,一部电影讲上十多年,是“无障碍电影”在民间的存在形态。无障碍电影是专为方便残障人士观看而加工过的电影,通过增补大量配音解说,让视力障碍者完成对整部电影的欣赏,一些无障碍电影在社区放映也面向老年观众开放。
上海从2007年便开始推广无障碍电影。上海残联无障碍电影项目的相关负责人告诉澎湃新闻记者,上海的盲人观影在2012年进入“院线时代”,每月第四周,上海市有16家影院开设盲人电影专场,放映最新影片,并成立“无障碍电影讲解志愿者团队”。东方广播电台中心组织了沪上的主持人、播音员加入为盲人解说电影的队伍。今年,无障碍电影被列入上海市政府的“实事项目”进一步受到重视。
11月的第四个周四,院线上映的无障碍电影是今年的中国“冲奥片”《夜莺》。据悉,通常写好一部无障碍电影的剧本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月初选定影片,中间的两个礼拜用来消化、写剧本。“题材上偏好故事内容比较生活化,节奏比较慢的。这样解说起来比较容易。”不过盲人观众也和普通人一样,喜欢好莱坞大片的惊险刺激,“我们也做过《安德的游戏》、《敢死队》这样的影片,虽然解说起来比较累,但是观众确实喜欢。”
上海残联相关负责人介绍,下一步无障碍电影的实施计划将是每个区县分别设立3个以上无障碍电影放映点,购入流动数字电影放映机,建立“社区无障碍电影院线”,定期播放院线提供的正版无障碍电影。2016年,将力争实现所有街镇社区无障碍电影放映点全覆盖。
近两年起,越来越多的二、三线城市也开始发展无障碍观影。青岛、西安、长沙、杭州等地近年来都启动了无障碍电影的放映计划。
“被动”的无障碍电影蒋鸿源,沪上第一部无障碍电影的撰稿人,同时却也是一位左眼失明、右眼视力微弱的老者。六年多的时间,他已经撰写了106部无障碍电影的解说词,总共两百多万字,制作无障碍电影光盘90多部。
蒋鸿源从场场爆满甚至有人坐在过道和幕后观影的场次里看到了盲人对电影的热情, “现在上海每个月能有3000名左右的盲人到影院观影,但这对上海16万盲人来说仍然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为了让盲人能够在就近的社区就能看到电影,蒋鸿源今年开始把解说词灌到了0.8K数字电影中去,在农村放、在街道里放。他说要使无障碍电影长期发展下去一定要走这条路,“如果总是一边放一边让人讲,那发展不下去的。”
如今蒋鸿源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无障碍电影上,他坦言最初的三年没有人支持,大家也不理解,都觉得盲人看电影是天方夜谭,第一部片子就是他们几个盲人自己弄出来的。而现在各方面都在重视支持的人也多了,无障碍电影也才有了今天这个样子。“我现在身边还有了一帮真心诚意愿意做这件事的志愿者,帮我下载,买光盘,录音,摄像等等,甚至还有画家帮我设计光盘封面。”
蒋鸿源告诉澎湃新闻记者,无障碍电影的剧本和其他文学剧本不一样,“它是被动的,不能改变影片原来的面貌。只能在影片当中没有对白的地方加上解说词,并且严格受到时间空隙的限制。”
一般一部影片的解说词在两万字左右,主要写画面、人物(心态、表情、服饰)、故事情节这几方面的内容,但必须要考虑空隙有多少。空隙只有3秒钟那就只能说一句话,且要包含最关键的东西;空隙长达半分钟、一分钟,就需要写更多的词涵盖更多东西;如果时间充裕,还可以介绍导演的手法、镜头移动等等,就是竭尽可能帮助盲人理解这部电影。
刚开始写片子要花去半个月甚至20天的时间,现在写得多了基本上7天,蒋鸿源就可以完成一部电影的解说稿。他现在的工作节奏是每个月写两部影片的解说稿。
和蒋鸿源写剧本一样“被动”的,是整个无障碍电影选片的“源头”如今看来很受局限。 上海残联无障碍电影项目的相关负责人表示,眼下最困难的并非制作剧本,而是寻找片源。“院线电影上映的时间有限,我们看了片子再去找片商协商,时间很紧,很多方面接洽也不顺利。我们也不能去找盗版,所以能选择的片子非常有限。”残联方面也希望能够有更多的片商能够关注残疾人这一特殊群体,“最好我们能提前拿到片子,如果怕泄露盗版,给我们黑白版的DVD也可以,我们只需要了解画面写解说词就可以。”
蒋鸿源也感叹,“现在找影片比写稿子要难啊!过去的胶片电影买了拷贝之后一直都可以放,而现在所有影片‘落地’就一个月。” 这个月蒋鸿源看上了三部影片,《毛泽东在上海1924》、《推拿》和《黄克功案件》,尤其是《推拿》。“我有个原则,凡是以盲人为题材的影片我都要做无障碍电影。”之前《盲探》、《听风者》,外国片比如《闻香识女人》,他都做过。
到现在为止,这三部影片的片方还没有一个明确答复蒋鸿源。蒋鸿源觉得通过无障碍的手段不仅盲人能够观看这些电影,另一方面电影本身也可以增加票房,“所以我希望他们能够支持,我还在等他们的答复。” 蒋鸿源说只要片方愿意提供光盘,他立即就投入解说稿的工作。蒋鸿源理解片方对盗版的担心,但他并不悲观,“每个月那么二三十部上映的影片里,我总归能找到一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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