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强拍了一部让青少年不想学古惑仔的黑帮片

        《青龙复仇》（Revenge of the Green Dragons）大概是刘伟强所有黑帮电影里最有“教育意义”的一部。片子并不说教，但至少应该不会有青少年看了这部电影还想去混黑社会（这部片子是有多难看）。

        没有情深义重、精明能干的大哥，也没有百转千回、身不由己的无间道，虽然一众饰演古惑仔的演员们还是有几分养眼的，但人物性格平淡、麻木冷血，坏也坏不出吴镇宇、张耀扬的个性，你能看到的就只是一群生活在乌烟瘴气的社会最底层，为了赚快钱无恶不作的混蛋。

        这个让你对黑社会丧失所有幻想的电影，完全是由真实的事件和人物构成，电影还保留了大部分真实人物的原名。《青龙复仇》的剧本根据《纽约客》1992年的一篇同名长篇报道改编，报道里所记录的人物，犯下的罪行，几乎都原封不动地出现在电影里，重新排列组合后呈现。

        故事发生在1980年代的美国纽约，讲的是一群混黑社会的亚裔美国青少年。彼时纽约黑帮横行，一般美国人大都知道意大利帮派、爱尔兰帮派，少有人听过华裔黑帮，本片监制马丁·斯科塞斯就说，即便自己1980年代就住在皇后区，也不知道有华裔黑帮的存在——但这绝对不代表他们的凶残程度不及其他。

        和曼哈顿唐人街的华裔帮派相比，拥有25名成员左右的青龙帮只是一个小帮派，也不如唐人街帮派那样等级制度森严，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平均年龄还不到20岁的青少年就更加肆无忌惮，一言不合拔枪杀人的事屡见不鲜，保护费收不够就打家劫舍明抢豪夺。

        片中提到的导致一位白人男性丧生的轰动一时的“天桥”中餐馆命案，折磨、杀害两名福清帮少年，以及女主角Tina被枪杀等，都是现实中青龙帮在1980年代犯下的罪行。青龙帮的执行大佬Cheng I.Chung，一个13岁随父母从台湾到美国的新移民，最终以勒索和谋杀罪被判9个无期徒刑，不得假释。

        在电影里，Cheng I.Chung是一个暴躁易怒的人，不怎么会领导，遇事摆不平就下令杀人；事实上，Cheng I.Chung也正是这样一个人，他17岁坐上青龙帮大佬的位置，直接听命于创建人福州Paul。福州Paul常年游走于中国香港、大陆和美国之间，走私海洛因。他处事非常谨慎，在纽约有多处房产，不常露面，平时通过电话和Cheng I.Chung沟通帮会事务，每到农历新年会去青龙帮的宿舍给成员发200美金的红包。

        1992年青龙帮一案正式开庭审理时，一众帮派青少年在法庭上态度甚是嚣张，或大声喧哗或恐吓证人，因为他们到那个时候都还坚信，神通广大的福州Paul会想办法拯救他们，殊不知，他们的老大早就抛弃了他们，连辩护律师都没替他们请，一直藏匿在中国，1995年才被警方捕获。

        影片的男主角Sonny是一个背负着“美国梦”，乘着渔船偷渡来美国的少年。这个人物其实是原报道里几名青龙帮成员的合体：“天桥”命案的杀手Alex Wong，一个被当时的目击证人描述为“十分帅气的大眼睛男孩儿”；Sonny Wong，曾一度成为福州Paul的“头马”，作为他的私人保镖，参与了他的毒品走私生意，同时他也是后来转为污点证人，一举摧毁青龙帮的关键人物；Tommy Mach，一个从越南偷渡到美国的华裔，他是Tina最后一任男友，和帮派一点关系也没有，却因为和Tina在一起吃饭时被青龙帮成员撞见，无辜丧命。

        电影里的Tina是男主角Sonny的女朋友，因为出庭指证青龙帮而遭到报复，被枪杀。现实里Tina Sham的故事远比电影里更令人唏嘘。

        1983年，15岁的Tina跟着父亲Robert和弟弟Trini移民美国。她的爸爸Robert出生于香港一个中产家庭，在1970年代曾是香港叱咤一时的玉石乐队的鼓手，乐队共发过四张唱片。这支乐队里的成员后来都成为香港乐坛举足轻重的人物，主音郑子固担任过香港无线电视台音乐总监及香港飞碟唱片公司音乐总监；低音吉他杨乔兴则做过新艺宝唱片监制，张国荣前期在新艺宝的大部分碟都是他监制的。林子祥也曾担任过该乐队的客串主音。

        Robert在20岁的时候就尝到了成名的滋味，他结婚也很早，太太是中英混血，两人育有两子一女，Tina是长女。不过好景不长，刚生完小儿子Trini，两人就离了婚。前妻早他一年移民纽约，再婚，住在布鲁克林。Robert来了之后住在皇后区，两个孩子就频繁地奔波于布鲁克林和皇后区之间。Robert 一直想移民美国，觉得自己可以在美国一展所长，有更好的发展，不过事与愿违，早年在香港获得的名气对他在美国的发展并没有帮助，他渐渐有了失落感。

        因为心急着赚钱开一家自己的工作室，Robert 开始染指毒品生意。1985年，他在一家夜店认识了走私海洛因的Henry Chan，开始替他做事。他把毒品藏在音乐器材里，从香港运到美国，做了三次之后，Robert共替Henry走私了12磅海洛因，Henry给了他12万美金的现金，装在中餐馆的外卖袋子里让他带走。

        1986年3月20日，携带8磅海洛因的Robert在过海关时被工作人员询问，因为紧张，他不停地说话，这反而引起了工作人员的怀疑，结果人赃并获。Robert原本并不打算供出Henry，但当得知他走私的海洛因并不是Henry所谓的8磅，而是16磅时，感觉被欺骗的Robert转为污点证人，Henry被判以12年刑期，Robert则作为从犯被判入狱2年。

        这个家庭的悲剧还不止于此，就在Robert开始走私毒品的时候，他的小儿子Trini加入了青龙帮，那个时候，他只有15岁。Trini原本跟母亲住在布鲁克林，但因为与继父合不来，Trini在友人的怂恿下，住进了青龙帮在皇后区128街的宿舍里。而就在他的父亲Robert在肯尼迪机场被抓后的4个月，Trini在曼哈顿唐人街的哥伦布公园附近携枪袭警后逃匿，一名警员被击中右手和脖子，所幸性命无忧。Trini在青龙帮宿舍里躲了3天后被警方逮捕，被判5年刑期。

        家中两名亲人先后入狱，Tina的生活愈发艰难。她辍了学，也找不到工作，居无定所，总是从一个亲戚家搬到另一个亲戚家。Tina的一位表姐说她是一个非常内向害羞的女孩子，长得非常漂亮，到哪儿都有人开她的玩笑。

        因为弟弟加入青龙帮，Tina也认识了一些帮派分子，并和其中一个叫Jonny Tran的越南人谈起了恋爱，后来Tina干脆搬去了青龙帮位于皇后区164街的宿舍里和Jonny同住。也就是在那里，Tina目睹了青龙帮的几位成员把两个福清帮的人带回来折磨拷打了两个小时。三个月后，这两个人变形的尸体被发现于纽约上州的河流里，头部各中一枪。

        1987年6月，警察逮捕了一批青龙帮成员调查福清二人命案，Tina出庭作证，说她曾在宿舍里见过两名遇害者。检控官回忆Tina时说，我记得那个可怜的漂亮小家伙，由始至终没有抬起过头，说的证词几乎听不见。后来Tina以自己的性命受到严重威胁为由，不愿出庭作证。同时，她立即搬去旧金山住了四个月。回纽约后，在表姐的安排下住在皇后区木边地区，在一家连锁超市里找了份工作。一年后，两名警察找到她，告诉她这个案子已经结案了，她不会有事了。

        福清二人命案并没有扳倒Cheng I.Chung，他找了个14岁的小弟顶罪，自己被拘留了50天就放出来了。但他还是把这笔账算到了Tina头上。

        和青龙帮撇清关系后，Tina在唐人街找了份美容院收银员的工作，后来又和白虎帮的人谈过一阵子恋爱，再之后，她遇见了Tommy Mach。Tommy一家人从越南偷渡来美，父母是普通工人，但对子女的教育很严格，大儿子Steve从事金融行业，小儿子Tommy在拉瓜迪亚机场给美国空军修飞机，当时的年薪就有5万多。

        Tommy非常喜欢Tina，常和哥哥提起她，觉得她可爱漂亮，原本两个年轻人的故事可能会快乐地发展下去，Tina的命运也可能就此改变，但不幸还是降临了。

        一天，Tina和Tommy在皇后区的皇冠阁酒楼吃饭，撞见了Cheng I.Chung和Sonny等人，这几个青龙帮的人当下就决定要报复Tina。在确定Tommy不属于任何帮派后，他们还是决定要将他和Tina一同处决。他们把Tina和Tommy一起带上车，沿着长岛高速公路开了45分钟，在树林深处枪杀了他们。

        16天后，两个年轻人的尸体被发现。

        Blum是当年负责侦查这个案件的警员，调查之初非常困难，不仅语言不通，而且皇冠阁酒楼的员工都收到过来自Cheng I.Chung的死亡警告，完全不愿意配合。后来警局配给他一位会说粤语的警员Joemy Tam，经过他孜孜不倦的说服，才有几名员工愿意出庭指证青龙帮。

        Blum回忆起和Tina的家人一起去她遇害的树林祭拜时，仍心有余悸。那时3月的纽约州依然被冰雪覆盖，但就在家人于Tina遇害的地方点起一支香时，树林深处忽然飞来一只直径5、6厘米的棕色大蝴蝶。Tina的爸爸Robert对Blum说，“我告诉Tina，是你在查她的案子，她从你头顶飞过，是来谢谢你的。”

        1992年2月，青龙帮系列谋杀、勒索案在布鲁克林法院正式开庭审理，9人被起诉。虽然案情曲折，罪行恶劣，这起案件却没有引起媒体的关注——虽然这一天，纽约所有的媒体也都聚集在布鲁克林法院，却是为了同天开庭审理的纽约黑帮甘比诺家族老大John Gotti的案子。

        后来Cheng I.Chung还在监狱里和John Gotti聊天，两人达成共识，说法律是肮脏的。Cheng I.Chung也一直对转做污点证人的Sonny心怀怨恨，在监狱里放话给他：你的良心呢？被问及怨不怨大佬福州Paul抛下他时，Cheng I.Chung答：我是他的谁呢？

        可能是为了留个拍续集的可能性，电影并没有在青龙帮成员锒铛入狱后结束，反而是冒出来个变节的警察和福州Paul站在了一起——远不如现实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