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国际能源署前署长：地缘政治给日本能源安全造成很大威胁

【写在前面】

        全球油价下跌之势不止。11月27日，石油输出国组织（欧佩克，OPEC）将在维也纳举行会议，协商是否减产来应对全球油价下跌。经过2008年的石油减产危机，OPEC在全球石油市场的绝对霸主地位已经被其他新兴产油国和非OPEC国家撼动。这次OPEC能否力挽狂澜，再次扮演救世主角色，目前还未可知。

        另一方面，中美双方发布应对气候变化的联合声明。美国首次提出到2025年温室气体排放较2005年整体下降26%-28%，刷新美国之前关于2020年碳排放比2005年减少17%的承诺。中方首次正式提出2030年左右中国碳排放有望达到峰值， 并将于2030年将非化石能源在一次能源中的比重提升到20%。世界最大的两个经济体做出如此雄心勃勃的联合声明，对各国能源政策的影响不容小觑。

        油价下跌之后，对亚洲地区的能源消费国究竟有多大的利好，中美碳排放协议又会对亚洲国家产生怎样的影响？带着这些问题，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专访了前国际能源署（IEA）署长田中伸男。

        田中伸男（Nobuo Tanaka）曾在2007年9月到2011年9月间担任IEA署长，经历过2008年的第二次石油危机。在担任IEA署长期间，田中曾负责国际能源署和七国能源部长会谈相关事务。他还曾协助制定完善的日本能源政策，负责监督日本国际核能政策的实施。目前田中为东京大学公共政策大学院教授、日本能源经济研究所特别顾问咨询。

        澎湃新闻：日本核电暂停后，对进口能源更加依赖，那现在全球油价下跌，对于日本来说是不是一个利好消息？

        田中伸男：是的，这对日本经济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核电停止后，日本每年增加了400亿美元的额外油气支出，同时日本每年的油气进口额是17万亿日元（约为8891亿人民币）。

        我们可以算一算，如果油价下跌30%，那日本每年能节约5万亿日元（约为2615亿人民币），目前日本的贸易赤字为10万亿日元，相当于油价下跌帮助日本减少了一半的贸易赤字。日本政府可以用这笔钱投资其他行业，对日本经济将有很大的帮助。当然，对于其他亚洲石油消费国家来说也是一个好消息。 

        澎湃新闻：OPEC定于11月27日召开会议，商讨是否减产来应对全球石油市场的供需失衡，你认为能达成减产的概率是多大？

        田中伸男：虽然我觉得这次谈判会很艰难，但我还是要说达成减产的概率是50%吧。

        伊拉克今年的产量没有受到战乱的影响，利比亚的产量也没有下降，这是全球原油市场供需失衡的原因之一。OPEC成员国内部的分歧是他们都有各自国家的经济要考虑，所以我觉得减产达成一致会非常困难。石油生产国家能承受低油价多久，这也是个问题。

        很多人猜测说OPEC的石油开采成本是65美元，而美国的页岩油开采成本可能会高于这个数字，另外，不少人认为OPEC会利用低油价将一些人挤出市场。但油价会下跌多长时间，没有人知道，谁能坚持到最后也是未知数。但OPEC既然决定协商，就还有一丝希望能达成减产。

        澎湃新闻：中美签订的2030年碳排放协定，对于亚洲国家未来的能源政策会有怎么样的影响？

        田中伸男：是的，中美两国签了一个雄心勃勃的碳排放目标。先不说这个目标实现起来有多困难，两个国家签订协议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榜样。中国在面临社会以及空气污染严重等压力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承诺，我觉得会给亚洲其他国家带来很大的压力，特别是印度和日本。

        印度也是个碳排放大国，现在中国已经做出承诺，那世界会紧盯印度，看它在明年的巴黎气候谈判中做出怎样的承诺。

        再说日本，日本的核电暂停后，对于完成碳排放的目标也承受巨大压力。虽然我们也在寻求其他的清洁能源，从国外进口更多的LNG、启用氢气燃料等等，但没有核电的帮助，我觉得很难完成碳排放的承诺。

        澎湃新闻：自福岛核电事故后，日本核电陷入停滞，在你看来，日本核电什么时候能够重启？目前，日本的民众对核电是怎么样的态度？

        田中伸男：今年日本有2座核反应堆通过了日本和监管机构的审查，两座都在鹿儿岛，这是一个好现象。这次的核电站审查比此前所有的审查都要严格，确保核反应堆的安全。

        在我看来，日本核电最早会在今年年末或明年年初重启。核电在日本的能源消费中起非常重要的作用。福岛核电站后，核电暂停使用，为了弥补这一块的能源，日本每年增加了400亿美元的额外油气购买资本，这对于日本的经济来说是一笔非常巨大的支出。日本核电行业的参与者和在这个行业中工作的人都非常希望能核电重启，也都非常谨慎地对待核电的安全问题。

        但如果你现在公开去问日本民众，要不要让核电重启。我觉得大多数人的回答还会是抵制的。从感情上来说，因为福岛核电事故，日本民众仍然不愿意接受核电，认为应该限制核电能源的使用。但核电对日本的意义非凡，如果没有核电，我们将很难完成碳排放的目标。此外，对日本的能源安全也会是一个重大考验。

        澎湃新闻：目前俄罗斯受到欧洲和美国的制约，这样的制裁，对你们从俄罗斯进口石油造成影响了吗？

        田中伸男：欧美对俄罗斯的制裁主要是金融领域，日本从俄罗斯进口石油还未受到制裁影响。但地缘政治确实给日本的油气进口和能源安全造成了很大的威胁。日本进口原油最多的国家和地区依次是中东、俄罗斯和马来西亚。今年这些地区都有各自的不安全因素存在，而日本的油气资源又非常少，再加上核电停摆，确实很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