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反对建麻风康复院掀警车”让康复者心酸：我们不是瘟神

        发生在海口市三江镇的群体性事件，再次将麻风病及其康复者推到公众视野。

        11月18日，因对政府新规划的职业病防治机构康乐花园选址不满，海口市三江镇发生群体性事件。海口市相关负责人介绍称，康乐花园项目包括省皮肤性病防治中心等3家职业病防治医院，其中皮肤性病防治中心计划收住少量已经治愈康复的麻风病人，这些人因年老已丧失劳动能力、生活不能自理，但完全不具备传染性质。

        据京华时报报道，当地民众普遍存在对麻风病的恐惧，担心村子附近在建的麻风病康复医院将会让自己染病。据《海南日报》报道，11月18日上午9点多，一批村民聚集在海南康乐花园项目工地，拆除部分建筑围墙，并与工地员工、在场维持秩序的公务人员发生冲突争执。事件造成5名行政执法队员、1名公安民警和2名群众受轻伤，10余台行政车辆和执法车辆车窗被砸并被掀翻。

        据麻风病专业服务机构广东省汉达康福协会提供的信息，麻风病是一种由麻风杆菌引起的疾病，过去由于缺乏有效的治疗措施，患者在劳动中受伤后，易引起各种残疾。目前，多种药物联合化疗能够在6-12个月内完全治愈，麻风病康复者亦不会再传染。

        事件发生后，海口市要求项目立即停止施工，在群众没有达成共识之前不得开工。11月22日，广东省汉达康福协会发表公开信，呼吁民众理性看待麻风康复者，称他们“也需要属于自己的家”。

        该协会副秘书长张燕认为，康乐花园将麻风康复村、皮肤性病和结核病防治集中在一起的规划欠妥。“因为麻风康复者实际上是治愈者，不再需要任何治疗。”张燕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将康复者与需要接受治疗的患者放到一起，反而容易成为民众的发泄出口。

        长期在海南从事麻风康复者陪护工作的香港东方妙喜基金会董事兼执行主席臧路向澎湃新闻介绍，此次搬迁到康乐花园的涉及海口市秀英区麻风疗养院，这里有康复者36人，普遍为老年人，年纪最大的92岁。“本来是一件好事，可能是科普不到位引起民众反对”。臧路说。

        臧路向澎湃新闻表示，麻风病早已得到根治，到2050年，全世界的麻风患者可能都将消失，但如今，普通民众对其了解仍十分有限。他说，这些老人很可能是中国最后一批麻风康复者，许多人长期被隔离，如今虽然康复，但却难以回归正常生活，已属不幸，民众应该加大了解，消除对他们的歧视。

        “作为康复者，我觉得这对我们太不公平了。”在秀英区麻风疗养院住了20多年的彭雷（化名）感叹，“实际上我们很多都是遗传，我自己也是。”“我们不是瘟神，并不会危害人间。”        

【对话】

“我们出去买彩票、喝茶聊天，附近的人也来打麻将”

        澎湃新闻：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这次群体事件的？

        彭雷：我是第二天看报纸知道的，那天出门满大街的人议论纷纷，很快我们康复者也知道了。

        澎湃新闻：当时是怎么样的心情？

        彭雷：作为康复者，我觉得这对我们太不公平了。我们这里的康复者都很难过，实际上那些反对的人并不了解这个病。我们现在百分之百的人都是健康的，和正常人没有差别，也不需要吃药了，我们行动都是自由的。他们这么激烈的反对超出我们的预料，那种歧视的眼光太厉害了，我觉得也是对我们的侮辱。

        澎湃新闻：这次疗养院搬迁的原因是什么？

        彭雷：我们去年就听说要搬迁，是这边单位的一个领导说的，但一直也没有动静。搬迁的原因据说是我们这里要统一开发，还包括一个别的疗养院，距离我们这里只有几百米。我们这里位置很好，差不多算是市中心了，附近都是高档小区，市政府也在这附近，周围都是高楼大厦，就我们疗养院是瓦房。

        澎湃新闻：你们和周围的居民相处得如何？

        彭雷：我们在这里一直都很好，周围也没有不接受的，大家都知道我们是康复者，不会再传染了。这个疗养院有20多亩，我们每个人一间房子，单位还给我们买了电视，我们自己也买了些东西，还有文化室。

        平时就看看电视打打麻将，我们可以出去买彩票、买菜，有时候还前去跟他们喝茶聊天，附近的人也来我们这里打麻将，没觉得有什么不同的。附近也有很多高档小区，还有政府单位，他们都没有觉得我们另类。

        “来看我们的人，我们很感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澎湃新闻：你现在所处的疗养院现状如何？

        彭雷：是1959年建的。这个病大概在1989年就全部治愈了，那以后疗养院也不再接收患者。

        当时社会上很少有人来，即便亲人也很少来看过，我的病本来比较轻微，但村子里的人不能接受，总是有些议论。我以前也来过，后来想想就干脆离开村子，这里政府还有些补助，也少了那些流言蜚语。

        澎湃新闻：这些年大家的态度有什么变化？

        彭雷：这几年已经好多了，我们现在每个月有400元生活费，吃饭基本上够用。听说最近又涨到了600元，应该会更宽裕些。

        这两三年外面很多人来看望我们，一些企业家逢年过节给我送来米和油，还有红包。政府在过年前，一般是我们的麻风节（距离新年最近的一个星期天）也会来看我们，还带来红包。这些我们都很感激。还有海南大学的学生，他们也经常来看我们，有时候还和我们这些阿公阿婆一起吃一起睡，住几天，这确实让我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我们不是瘟神，不会危害人间”

        澎湃新闻：冲突事件发生后，你们生活有什么变化？

        彭雷：11月22日，疾控中心的一个领导来了，带着海口电视台的记者，待了大概半小时。可能他们需要一些资料，就找我们聊了聊，拍了些生活照片，还有附近的高楼。我们就实话给他们讲我们的亲身经历，这里的人已经不用那种眼光看我们了，估计他们也是拿这些去给老百姓解释。

        澎湃新闻：如果有一天真要搬过去，你们担心吗？

        彭雷：肯定会担心的，听说他们去年就抗议过几次，我们这些康复者也说，你不欢迎我们，我们也不想过去。说实话我们也害怕，过去了他们不卖给我们东西怎么办？

        澎湃新闻：对于那些反对者，你有什么想对他们说的吗？

        彭雷：这个事发生后我们都很难过，我就希望他们不要再用有色眼光看我们，我们也是正常人了。实际上我们很多都是遗传，我自己也是。外面现在已经没有这个病了，我们没有被隔离，他们也不要歧视我们。

        那边的人（指反对者）可能还是以前那种思想，觉得我们到那里都要带去病菌。我们不是瘟神，并不会危害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