涨知识|阿输吠陀，跟中医一样受到质疑的印度古老医学

        中医在受到西医挑战质疑的时候，与中医面临同样问题的还有印度传统医学——阿输吠陀，这项古老的医学面临着更大的质疑和被遗忘。“阿输吠陀不仅仅只是医学疗法，它的范围更广。在印度，它包括了所有的身心健康、灵性层面的修行的范畴”，正在上海中医药大学学习中医的印度学者赛思说。

        印度传统医学被称为——“阿输吠陀”，是梵文Ayur-veda一词的音译。在传统疗法中，阿输吠陀医师会通过评估问卷，判断出就诊者的身体体质类型：“风”、“胆”、“痰”体质，以及判断出是风向型、暴躁型还是迟钝型。根据病人体质类型的不同，相应的治疗方式也千差万别。

        但是当阿输吠陀遇上现代医学，质疑声不可避免地出现。印度政府如今试图通过成立“阿输吠陀基因组学”， 为传统医学找到合理的科学依据。不过这并不能打消来自西方现代医学阵营的质疑，双方争执得不可开交。

来源于神的学说

        “阿输吠陀不仅仅只是医学疗法，它的范围更广。在我们印度，它包括了所有的身心健康、灵性层面的修行的范畴”，正在上海中医药大学学习中医的印度学者赛思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赛思的父亲及祖父，都从事着阿输吠陀疗法的工作。

        相对于中医，阿输吠陀的范畴更为广阔。原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所长廖育群先生指出，阿输吠陀源于Ayus(生命)与Veda（知识）的组合。因此可以说阿输吠陀的基本含义是“生命之学”。

        因此，心理状况、养生修行、来源于宗教概念的业果循环都属于阿输吠陀的领域。而这恰恰是被西方现代医学所诟病的地方。

        要理解印度传统医学，有必要了解其背后的本土文化。在印度，几乎所有知识体系都被说成始于神创，医学当然也不例外。根据阿输吠陀的核心著作《阇罗迦集》记载，印度教三大神之一创世者梵天（Brahma）将阿输吠陀传授给医学之神双马神（Asuin），双马神再传授给专司雷雨的天神因陀罗（Indra），随后因陀罗又将之传授给在人世间修行的贤达之士，阿输吠陀得以在民间流传。

        赛思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印度是个宗教国家，宗教信仰对人们有着很深的影响，不论是印度教还佛教都承认“有因必有果”这个概念，疾病也如此。“因果业报导致疾病的概念其实并没有大家想像中的那么玄乎，比如你昨天淋雨着凉，今天就感冒了。那么淋雨就是‘因’，感冒就是‘果’。在其他方面也是一样，你如果一段时间不吃任何蔬菜，就容易引发各类维生素缺乏的病症。”

        “再把因果时间放宽一些，也许今天生的病是由于几年前的某些举动导致的。所以阿输吠陀中治疗疾病的过程，更像是疗愈整个生命的过程。目前在世界各地非常流行的瑜伽，也是阿输吠陀中的治疗方式，瑜伽涉及许多宗教修行层面上的部分，绝不仅仅只是健身馆中锻炼肉身的运动”，赛思说。

        印度哲学认为天地万物皆由“五大”（地、水、火、风、空）聚集而成，人体也不例外，人之所以有病痛是因为体内能量失衡。阿输吠陀将人的体质分为“风”（vata）、“胆”(pitta)、“痰”(kapha)三种类型，还可以进一步将“风”、“胆”、“痰”再细分为五种划分，分别具有不同功能、引发不同疾病。这与中国传统医学依照阴阳五行学说等方式，对人的体质进行分类较为相似，区别是所采用的分类标准不同。

        相信阿输吠陀自太古时代就实际存在的印度人相当多，即使受过近代教育的学者，也主张其“存在于五千年前”。但如果仅从文献角度而论，阿输吠陀被归纳成为体系大概在公元前5-6世纪。在此之前，占据医疗中心的是咒术。收录与医疗关系密切的咒术性赞歌的《阿闼婆吠陀》，就包括了对治疗黄疸、骨折、止血等病状的咒文赞歌。

        廖育群认为，在古典医学方面，由于不是产生于特定个人的头脑之中，二是人类祖先们宝贵的经验与洞察的集结，所以尽管被归之于神，但若因此就批判其“非科学性”则不中肯。再者或许正是因为归于神，以阿输吠陀这样的名称将其圣典化，才得以完好流传至今。

        但如果你认为阿输吠陀只是“神乎其神”的学说，就错了，阿输吠陀早已形成成体系的分科。《阇罗迦集》中记载，印度古典医学大致可以分为八科：身体治疗（相当于西方医学的内科学）、特殊外科学（头部、锁骨以上的部分使用针等器械质量）、异物去除（相当于西方医学的外科学）、鬼神学（因鬼神缠身而引发的精神病）、毒物学（被动植物咬、刺伤引起的中毒症状）、儿科学、长生不老学（返老还童，保持长寿）、强精法（改善精液质量，使性欲旺盛之法）。《阇罗迦集》还记载了大约1100种药用植物。

        阿输吠陀另一部重要经典著作《妙闻集》中，还记载了大量外科性手术的医疗方式，详细阐述了术前准备、疗法选择及术后护理。比较有意思的是，在术后护理中，还有唱诵咒文的环节。咒文如：为防罗刹恶灵，我行除魔仪式，梵天给予了允许。梵天及诸神可扑灭攻击你的罗刹等恶灵。太阳可守护你的眼，月亮可守护你的意，星星可守护你的形……

无法推广的原因

        阿输吠陀诞生于古代印度，自然会与存在于当时社会的各种哲学流派、宗教学说具有密切关系。廖育群说，其中涉及不少社会、人伦、灵魂的内容，不过阿输吠陀本质上是一种自然科学，只不过这种诞生于古代的自然科学，带有更多学问尚未分化时代的历史特征。也正因此，一些学者将阿输吠陀视为印度的“母科学”。

        日本学者佐藤任在翻译《古代印度的科学与社会》所写绪言中提到“古代印度的医学，构成了通常所说自然科学，尤其是广义自然科学的原始内核。可以说，从这个核心，不仅产生了解剖学、生理学，而且最终派生出今日的植物学、动物学、气象学、矿物学”。

        但是在当今，阿输吠陀却处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从1757年—1950年，英国殖民印度近200年，西方医学体系随之进入印度，阿输吠陀不可避免地被边缘化。在西方医学占据主流的医疗系统的背景下，阿输吠陀呈现两级分化的状态：在贫困地区，人们无法享受西医资源仍然在求助古老的阿输吠陀；在上流社会，阿输吠陀中高昂价格的芳疗、精油疗法备受欢迎。

        “阿输吠陀无法在现代社会推广是有一定原因的，许多药材的制作无法大规模进行。研制一些药丸，可能需要找齐多种草药，碾磨烧制并伴以唱诵咒语而成，我们认为咒语其实就是人大声说话时发出的能量，人与人的能量是可以互相影响的。这在西医看来都是不科学的”，赛思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在这一点上或许与中医有些相似，比如中医在一些入药引子上会强调要求用雨水、或者雪水，各种水的性质是不同的。但是在现在社会环境下，这些都不可实现了”。

        印度政府一直试图复兴阿输吠陀。1920年开始，印度各地设立于近代科学相并列的阿输吠陀学部，到1980年代，教授阿输吠陀的学院就已经超过百所。在近代教育体制中，阿输吠陀获得了与西方医学基本平等的地位。

        为了给阿输吠陀找到合理的科学依据，2007年印度政府还为阿输吠陀基因组学研究设置了种子基金。2012年，政府又拨款1600万美元用于该项研究的5年计划。不过西方医学体系似乎无法理解阿输吠陀，美国密歇根州韦恩州立大学癌症生物学家David Gorski对《科学》杂志说：“诸如“风”、“胆”、“痰”这类体质的前提就是不科学的，任何以其为基础的研究都站不住脚。你可以用伪科学研究样本来研究基因学。但这不会让你的研究变得科学。”

        阿育基因组学研究的支持者已经习惯了面对这些质疑，新德里基因组学与综合生物学研究所牵头阿输吠陀基因组学研究的分子生物学家Mitali Mukerji说：“现代医学不能通过观察一个健康人来辨别他可能存在哪种特别的疾病，因为没有区分健康人的方法。希望更多研究人员可以加入这一领域，使之成为一项医疗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