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第奇家族︱柯西莫的崛起：有权有钱能使艺术改变潮流

        1434年底，佛罗伦萨城里的气氛空前紧张。多年来不停歇的政治、党派、家族之争，形成了两大阵营，一方以阿尔比齐家族、斯特罗齐家族为首，另一方以美第奇家族、阿尔伯蒂家族为首。两方各自纠集起一大帮家族势力，为夺取佛罗伦萨的权力明争暗斗，任何的大意都可能导致出局。

        就在前一年9月，美第奇家族的领袖，44岁的柯西莫由于对外战争的决策失误，被对手流放。但是柯西莫巧妙地利用自己的关系和影响力，很快于第二年重返佛罗伦萨政坛，并且展开了报复行动。终于，大规模的冲突爆发了。美第奇家族与阿尔比齐家族展开了激战，这两个家族一个在城北，一个在城东。这时期的家族跟一个世纪以前一样，也都是聚族而居，族人、附庸、党派，在发生城内战斗时，一般是据守各自居住的街区，在合适的时候就冲到街头直接对战。两个家族势均力敌，但是，阿尔比齐家族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当他向自己的盟友，即位于城西的斯特罗齐家族求援时，后者却由于惧怕，没有相助。而美第奇家族的盟友阿尔伯蒂家族位于城南，南北联合共同夹击阿尔比齐家族，导致后者大败。

        经此一役，佛罗伦萨的政局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美第奇家族奠定了自家在这个城市政坛上的绝对地位。

        在13世纪的世家大族纷争过去之后，14世纪似乎显得平淡，这时期建立起平民（popolo）主导的共和政权，佛罗伦萨的经济发展日益繁盛，但这时期也经历了黑死病的肆虐，以及此起彼伏的纺织工人抗争运动。15世纪初开始，进入到一个新贵族的时代，同过去的家族有所不同的是，这批新贵全部靠经商起家，也从事银行业和呢绒生产，他们没有显耀的祖上，完全凭借自己的努力、运气和机遇，攀登到佛罗伦萨的社会阶梯的顶峰。其中最为耀眼的就是美第奇家族。前面提到的柯西莫，就是这个家族的第一个成功者。然而经历了漫长的积累，他的祖辈可以上溯到13世纪家族混战之时，但一直默默无闻，直到他的父亲乔凡尼在银行业赚了大钱，成为佛罗伦萨的重要家族，并用金钱为后代走向政坛铺路。乔凡尼有两个儿子，一个是柯西莫，即下面我们要讲的、在15世纪达到显耀地位的支系，另一个是洛伦佐，这一支在柯西莫支系绝嗣之后，从16世纪开始统治佛罗伦萨，建立了长达3个世纪之久的托斯卡纳公国。

        柯西莫生于1389年，1415年26岁那年进入佛罗伦萨政界，担任过行政、外交等官职。虽然有父亲留下的经济基础，但是在政治上，柯西莫还得靠自己打拼，和一些资历更老的家族周旋，稍有不慎就会被逐出局。为了家族的发展，他娶了巴尔迪家族的女子康坦西娜。巴尔迪家族在14世纪叱咤风云，是著名的国际金融家，曾与佩鲁齐家族一道借钱给英格兰国王进行百年战争，然而到14世纪末由于借款拖欠而破产。但是柯西莫仍然看中这个破落了的家族，通过联姻来壮大美第奇家族，可谓最有经济头脑的家族的联合。

        柯西莫的政治活动建立在坚实的经济基础之上，他经常为了公共活动而大笔撒钱，但努力地隐藏了自己对权力的渴望，以免树敌太多，而且佛罗伦萨此时还在宣扬民主，更不能容忍任何形式的贵族擅权。然而柯西莫在政坛上平步青云，他的金钱、头脑、手腕和关系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在不到20年的时间里爬到了非常显耀的位置。虽然他尽量低调，但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嫉妒和仇视，其中以阿尔比齐家族和斯特罗齐家族为首形成了一个反美第奇的联盟。然而柯西莫也纠集起了一大帮支持者，如皮蒂家族、索德里尼家族等。

        为了扩大自己的影响力，柯西莫还大量投资艺术。权力与艺术的结合，大概是人类历史的特点，政治权力利用艺术来自我彰显，而艺术品借助政治权力达到一个又一个巅峰，形成接连不断的潮流。一部艺术史，在某种层面也可以算是一部政治史。而在意大利和欧洲，这两者的结合更加紧密，文艺复兴时期尤为明显。柯西莫自己也坦陈：我这一生所做的就是赚钱和花钱，但是花钱比赚钱能给我带来更大的愉悦。而他所花的钱，很大一部分就用在艺术投资上面。

        美第奇家族早年的宅邸是位于洗礼堂南边的两个街区，柯西莫在政治上取得成功之后，决定新建一个宅邸。他购买了洗礼堂北边的一处地产，这里位于繁华市区的北部边缘位置，更加安静，也更加空旷。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柯西莫想要建造一个不同于当时宅邸风格的新式宅邸，当时的大户住宅仍然延续13世纪的传统，往往聚族而居，数个有盟约的家族居住在封闭式的街区里，街区立面道路复杂，经常有死胡同，但是易守难攻，即使打进来也容易被围攻和击毙。

        柯西莫崇尚高大气派的宅邸，而且将以前半封闭式的街区改造成了全封闭式的独幢建筑，临街而立。柯西莫于1445年邀请著名的建筑师米凯罗佐（Michelozzo di Bartolomeo）为其设计，花费了15年的时间建成。这就是直至今天还屹立着的美第奇宫（Palazzo Medici Riccardi）。这幢宫殿式宅邸底层由笨重的大石块堆积而成，每个石块向外凸出，令人生畏，而上面两层则用平滑的石块建造，一共三层。大门和窗户都是严封的，保证了宅邸的安全。整个宅邸从外面看去就像一座极其严肃的城堡，里面则有温婉的庭院和豪华的房间，整体而言，显得对称严谨、气势磅礴。柯西莫的这个建筑计划为佛罗伦萨带来了新潮流，在美第奇宫之后，更多的类似宅邸纷纷建立。

美第奇宫，三面临街的独幢建筑，其西南不远处即为美第奇的家族礼拜堂所在地——圣洛伦佐教堂。        

        宅邸建好之后，柯西莫请画家戈佐利（Benozzo Gozzoli，1421-1497年）为其家族作了一幅“全家福”，摆在了宅邸里的“三圣礼拜堂”。只是这幅画像是以寓言画的形式所作，套用了“三圣来朝”的样式，将祖孙三人刻画成东方三生人前往伯利恒的样子。在画中，骑行在最前面的是柯西莫的长孙洛伦佐，其后并行的右边是柯西莫，左边是其长子皮耶罗。柯西莫在世时大力提倡三圣崇拜，还将这种崇拜变成了家族特征，以此提升家族的地位。但是圣人（Magi）是指拜火教中的祭祀人员，至于柯西莫与东方神秘宗教有什么关系，还是个迷。

美第奇宫中三圣礼拜堂的壁画，戈佐利所作。还有一说是洛伦佐位于柯西莫的后面，骑白马戴红帽者。        

        柯西莫建造美第奇宫的同时，还想在城北扩张。在美第奇宫东北方向，他资助圣马可修道院的修建，这是个多明我会的修道院，但是柯西莫将其变成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他大力资助安杰利科（Fra Angelico，1395-1455），绘制了大量壁画。安杰利科在修道院中有很大的一间工作室，他在这里隐居和构思。柯西莫让安杰利科为圣马可修道院创作了大量壁画，使这里成为美第奇家族的一个重要据点。

圣马可修道院

安杰利科的杰作——报喜天使，圣马可修道院内的壁画。        

        柯西莫赞助的艺术家中，可能数多纳泰罗（Donatello，1386-1466年）最为有名，他死后竟获得被葬在美第奇家族墓地的殊荣，旁边就是柯西莫的墓。多纳泰罗为柯西莫制作了一件铜雕——大卫铜像，描绘的是大卫打败巨人歌利亚，将其头扔在脚边。在多纳泰罗之后，还有米开朗基罗等人的大卫像，但是这件铜像于15世纪40年代完成之后，就被柯西莫放到了美第奇宫内的庭院正中间，将其作为自己的象征，意味着将像大卫一样引领佛罗伦萨走向胜利。

多纳泰罗的大卫铜像，几经辗转，现存于巴尔杰罗宫。        

        多纳泰罗还创作了许多古典主题的作品，其中尤迪丝斩杀赫罗弗尼斯（Giuditta e Oloferne）也是柯西莫所订，是为了装饰美第奇宫的喷泉。这个圣经故事说的是以色列的美丽女子尤迪丝利用美人计斩杀围城的亚述将军，由此成为自由的象征。柯西莫利用这个主题，想要说明自己就是解救佛罗伦萨的尤迪丝，将带领佛罗伦萨人民走向自由。利用这些艺术品，柯西莫不失时机地为自己及家族进行宣传，通过艺术将其权力和地位打磨得更加完美高尚。

尤迪丝斩杀赫罗弗尼斯，现存于维基奥宫，此为维基奥宫前的仿制品。        

        经过1434年的对抗，直到1464年，柯西莫如无冕之王一般统治着佛罗伦萨，他甚至被称作“国父”（Pater Patriae）。他的无形之手伸触到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极大地改变了这个城市的物质面貌和精神面貌，虽然形同僭主，但他的确将佛罗伦萨引向了强大和自由，逐渐成为意大利的重要城市。而他负责培育壮大的美第奇家族，将成为这个城市的重要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