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哈马斯掀起7年来最猛烈厮杀：那年我在巴勒斯坦难民营

巴勒斯坦激进武装组织哈马斯和以色列再起冲突！

哈马斯从加沙地带射向以色列首都特拉维夫的导弹，在夜空中被以色列的“铁穹”导弹防御系统成功拦截

哈马斯从加沙地带向以色列城市发射数以千计的火箭弹，以色列迅速还击，不但拦截了哈马斯的绝大多数导弹，且变守为攻，用精确制导的无人机定点清除，一下子就击杀了哈马斯多名军事指挥官。

以军袭击中丧生的巴勒斯坦人，他们的葬礼

精确性之高，甚至做到炸弹击中汽车后座后、匕首自动弹出杀死后座的目标、而前排的司机几乎毫发无伤。

以军再小心翼翼，炸楼之前甚至提前通知大楼里的人撤离，巴勒斯坦方面还是有平民伤亡。

以军猛烈袭击加沙城后，巴勒斯坦人在废墟中营救同胞

这场七年来最猛烈、死人最多的厮杀，又将我的回忆带到了多年前的中东。

那几年，我在中东做记者。去了难民人数最多（约十万人）、建营时间最长（三四十年）的约旦巴勒斯坦难民营。尽管有联合国难民署的救济，但这里的穷苦、脏乱，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作者（中）与保卫我赴伊拉克使馆人员的中国便衣武警

文 | 操风琴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有风来无声”（ID：cfq461682），原文首发于2021年5月19日，原标题为《以色列和哈马斯又开战！那一年，我在巴勒斯坦难民营》，不代表瞭望智库观点。

1

“我们不喝美国可乐，我们只喝叙利亚生产的杰宁可乐”

“埃拉亚先生，这是几听可口可乐，聊表我对你和你家人的一点心意。”我提着特地买来的礼物，兴高采烈地交给生活在约旦的巴勒斯坦难民埃拉亚。

在穆斯林最盛大的节日——— 宰牲节，他邀请我到他的难民营家中作客。

“不！很抱歉，这是美国生产的，我和家人一直都抵制美国货。你的礼物我不能要！”埃拉亚口气非常坚决。他虽然才五十多岁，却显苍老疲惫。

作者（右）与巴勒斯坦难民埃拉亚在中国驻约旦大使馆

“不过我不是针对你的，请相信！”看着我一脸的惊讶，埃拉亚激愤而絮叨地谈起美国支持以色列，使得他一家三代流浪几十年的往事：

埃拉亚出生才一个月，以色列军队就占领了他在巴勒斯坦的故乡，还在襁褓里，自己就成了难民，不停地漂泊，与父母和两个姐姐从此再也没有踏上过故乡的土地……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到了埃拉亚家门口。这里位于约旦首都安曼郊区，是一幢平房， 这一带居住着很多巴勒斯坦难民。

他们中不少人是海湾战争期间在科威特失去工作，再次流浪到约旦，慢慢将以前的难民营又扩大，形成了新居民区。

推开门，埃拉亚的太太哈胡姆从厨房走出来， 三个女儿和小儿子也走出来，老家也是巴勒斯坦的哈胡姆，用阿拉伯人传统的迎客方式——亲吻脸颊——迎接我。

宰牲节的来临，客人的到来，也驱不走她脸上似乎已经凝固了的淡淡愁苦。

埃拉亚先生给我倒了杯可乐，见我脸上再次浮现的惊讶，他拿起可乐瓶向我解释道：

“你看，这是叙利亚生产的可乐！叫杰宁可乐！两年前以色列军队摧毁了约旦河西岸的杰宁难民营，我们好多巴勒斯坦人无家可归！为了纪念，叙利亚就把这种可乐取名杰宁！”

旁边埃拉亚15岁的小儿子哈莫达不停地点着头。我也只好跟着点头。

难民营的儿童

2

床头一支自动步枪？

以色列士兵在加沙边境

刚接触这家人，我已经感受到了巴勒斯坦难民这浓浓的乡愁，还有对以色列无法释怀的恨。

“今年宰牲节我们买不起羊，”埃拉亚带着几分困窘告诉我。

他说，现在一只中等大小的羊要50个约旦第纳尔（约合70美元），相当于他月工资的1／6，而他靠给媒体写稿挣来的微薄工资要应付家庭开支，还有三个正在上学的孩子的学费，实在是捉襟见肘。

好在25岁的大女儿六天前刚在一家公司找到了一份会计工作，能帮家里一把。

趁着妻子在厨房里忙，埃拉亚和孩子们带我参观了他们简陋的家。

这是套极普通的三室两厅的单元房，埃拉亚夫妇一间，两个儿子一间，三个已长成大姑娘的女儿住一间。

家具已经破旧，天花板由于年久失修，已经块块剥落，全家七口人合用一间 极小的卫生间，墙上的瓷砖已摇摇欲坠，归功于主人的勤劳，卫生间很整洁。

主人带着我跨进24岁的大儿子福达和小儿子哈莫达合住的卧室，不到十平米的房间里，一面巨大的巴勒斯坦国旗挂在床头，旁边还有一枝自动步枪！

从门窗到墙壁再到衣柜，全都贴满了或彩色或黑白的令人触目惊心的宣传画。

我如同走进了巴勒斯坦武装组织的军事训练营。只有桌上的那台配置陈旧的电脑在提醒我，这是一个难民家庭中孩子的卧室。

埃拉亚告诉我，枪是假的，至于那些画像，埃拉亚则如数家珍：门上贴的这个汉子，是“解放巴勒斯坦人民阵线”前领导人穆斯塔法，2001年在拉姆安拉的办公室里被以色列三枚火箭弹杀害。

“右边床头的那个穿军装的人呢？”我问道。

“那是以前法塔赫中仅次于阿拉法特的第二号人物阿布·杰哈德，1988年在突尼斯被以军杀害，”15岁的小儿子哈莫达很快接过话题。

难民营墙上图画，描述巴勒斯坦人朝以色列坦克扔石子

而左边的那7个“烈士”，是以色列军队1976 年占领他们家乡后，巴勒斯坦人还击，被以军杀了；另一幅，则是巴勒斯坦儿童与以军坦克对峙……

其实我心里在想：向大炮坦克扔石子，一点用也没有呀。完全只是象征意义。但我不好意思对埃拉克先生一家坦率讲我的感受。

主人和孩子们对这里几十幅画上的人物或事件了如指掌。小屋里没有暖气，阴冷阴冷的。

但是我却明显感觉到了激荡在这个家庭中的激烈之气。

2021年5月被以军炸成废墟的巴勒斯坦居民区

3

“我也不赞成人肉炸弹式的同归于尽”

宰牲节，这个巴勒斯坦家庭却没有团聚。

这个晚上，大儿子福达一直不在家。父亲解释说，前一天驻伊美英联军刚刚释放了关押在伊拉克的10名约旦囚犯，这些人都是福达的同学，福达顾不上跟家人过节，早早就去看望他们了。

24岁的福达毕业于巴格达大学，学的是环境工程专业。但在美英联军推翻萨达姆政权后，福达被联军当成抵抗分子抓走了。

在伊拉克南部城市乌姆盖斯尔蹲了四个月的监狱，前不久才获释。回到安曼后，福达一直没有找到工作。

床头那面巨大的巴勒斯坦国旗上，被福达画上了两道粗粗的箭头，“那是我们的回乡之路。”父亲说。

宰牲节之夜，这位未曾谋面的巴勒斯坦年轻人，到底在外面干什么呢？这是我内心挥之不去的深深疑惑。

穷苦的阿拉伯儿童 （摄影 操风琴）

“如果福达要去做人肉炸弹，与以色列人同归于尽，你会鼓励吗？”我坦率地问埃拉亚。

他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一字一句地说：“我尊重这些烈士，但是我不赞成用这种方式与以色列人斗争。”

他指了指墙上切·格瓦拉的画像：“我更赞成格瓦拉式的斗争，他是我和儿子心目中的英雄。”

聚居区 （摄影 操风琴）

4

“你和孩子们一定要回家”

这个家庭一直有梦想。

“将来，等孩子们都找到了工作，让他们再在平房上加盖两层楼房，再买个二手车。那时，我家小院子里的橄榄树、苹果树、葡萄 树都大了，夏天全家人在一起纳凉，该多好啊！”埃拉亚憧憬着说。

而他们最大的梦想，还是——回家。

埃拉亚跟随父母离开故乡后，流落到了伯利恒的难民营，全家十几口人住在一个没有卫生间、没有上下水的帐篷里。

在那儿，埃拉亚长到了19岁，在联合国难民署创办的简易大学里读书，直到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爆发，他与全家又被迫流浪到约旦。

离故乡越来越远了！

后来他与妻子去了海湾国家阿联酉。在那里，他上午教书，下午和晚上给报社写稿。11年后，全家于1987年再次回到安曼，用半生的血汗钱建起了这幢房子。

难民营墙上的涂鸦

“我母亲六年前去世时对我说：‘我要是回不去了，你和孩子们一定要回家！如果你回不去，你孩子的孩子一定要回家！回家！’”埃拉亚说到这里，泪水都要流下 来了。

体贴的女主人赶快端上了满满一大盘“乌兹”，这是用肉汤煮的米饭，拌有蘑菇、胡萝卜、青豆，米饭上面是几块烤得金黄的鸡肉，外加一份青菜沙拉，这就是这个巴勒斯坦家庭的宰牲节晚宴了。

吃完了晚饭和饭后甜点，大女儿菲达腼腆地笑着向我告辞，要带小弟弟出门，给弟妹们各买一件过节的新衣。

“有个地方衣服很便宜，可是很远，所以我得早早出门，”她说。

菲达从约旦大学会计系毕业三年了，是个懂事的姑娘，也许是知道家里的日子不富裕，一直没有交男朋友，帮着父亲挑起养家糊口的重担，这在盛行早婚的阿拉伯国家里并不多见。

留在家中的就剩埃拉亚夫妇和二女儿、小女儿了。二女儿在约旦大学读化工专业，小女儿在约旦大学读社会学专业。

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是埃拉亚夫妇的骄傲，是他们贫困生活的亮点。

“对巴勒斯坦人来说，不让子女接受高等教育是莫大的耻辱，我们哪怕勒断了裤腰带，也要让五个孩子上大学！”埃拉亚夫妇自豪地告诉我。

从埃拉亚家告辞出来，已是晚上11点了，黑暗中我看到了他家小院里的橄榄树。尽管已是冬天，但它依然青绿。

我想起我在安曼也曾参加过巴勒斯坦富商的婚礼，可谓冠盖云集，阔绰之至，但那毕竟是巴勒斯坦人中的极少数。

更多的还是像埃拉亚一家这样生活在底层、却挣扎着依然不肯放弃希望的难民。

可是，以色列那边人民的悲苦，又有多少人理解？犹太曾是失去家园上千年的民族，曾经是没有土地的国家。

他们回到中东这片“流着奶和蜜的土地”后，却常遭受巴勒斯坦的人肉炸弹袭击，是谁，制造了这纠缠了百年千年的矛盾和悲剧？

人生为何都这样苦？

作者操风琴：新闻人，出生于安徽，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国际政治专业，曾任新华社驻中东记者。

原标题：《七年来最猛烈、死人最多的厮杀！那一年，我在巴勒斯坦难民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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