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论】阿富汗的钱与枪

        阿富汗新任总统加尼首次对外国事访问选择中国，被很多人解读为该国变得更加重视和周边国家的关系，以应对“后北约时代”的到来。随着阿富汗局势从全球性问题“降格”为地区性问题，阿富汗政府从西方获得财政支持的额度必然呈现下降态势。加尼总统纵然是术业有专攻的经济学家，也难为无米之炊。强化与包括中国在内的周边国家的关系，显然带有“东边不亮西边亮，上家不灵找下家”的意味。这一说话法不能说全无道理，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属于“精简事实”后产生的偏见。

        加尼首访中国具有一定的偶然性。假如不是因为阿富汗总统大选一波三折，加尼没能在5月底以前宣誓就职，他启程参加伊斯坦布尔进程天津会议之前至少有三个月时间，他是否还会以北京为首次国事访问的目的地，至少是不确定的。由于总统选举进程的不顺利，加尼就职到天津会议之间的时间窗口被压缩到了一个月，能来中国参加伊斯坦布尔进程会议算是高效的外交安排了。

        伊斯坦布尔进程系列会议是阿富汗总统不能不参加的。阿富汗对外政策的确在调整，但拿加尼的一次访问作为阿富汗外交政策调整的关键证据有些缺乏说服力，断言阿富汗已经把求援的目光从北约转向亚太为时尚早。

        阿富汗如今可算是百病缠身。新政府只是徒具外壳，若干重要的部长职位依旧空缺，什么时候能够产生，以什么样的方式产生谁也说不准。至于说国内和解进程的前景，更是可望不可即。

        在所有困扰阿富汗的问题中，伊斯坦布尔进程要集中讨论的那个，或许在性质上不是最重要的，却一定是最急迫的、阿富汗政府最关心的，就是财政问题。具体来说，是国际社会为阿富汗政府能够对国家进行哪怕是最基本的管理提供财政支持的问题。伊斯坦布尔进程系列会议不是国际认捐会议，但如果没有“认捐”这个环节，就连开都不用开了。

        当年前苏联军队从阿富汗撤退的时候，苏联人扶植的卡尔迈勒-纳吉布拉政权苦苦支撑了4年。最后倒台的原因并不是反政府武装的强大攻势，而是政府财政枯竭，无法再为“自己人”支付薪水，最终土崩瓦解。这一史实对任何稍微了解阿富汗问题的人来说都只是常识，对无比熟悉内战规律的阿富汗人来说更是老生常谈。

        阿富汗是没有钱的。其矿产短时间内无法变现，不论外国投资者怎么努力，这件事情都不会在一个财政年度内发生。变不出钱的阿富汗只能指望国际援助。没有国际援助，安全部队和警察的工资都无从谈起。剩下的事情？其实没有钱，也就没有什么剩下的事情了。

        然而，这是不是意味着有了可持续且足够的国际财政支持，阿富汗就能实现民族和解，恢复国内稳定，开始经济重建呢？也不尽然。要实现民族和解，一个最基本的前提是塔利班愿意参加和谈。塔利班愿意吗？至少在目前答案是否定的。而要把否定变成肯定，就需要阿富汗安全部队在战场上表现出足够的自信心、忠诚度和战斗力，压制住塔利班，并摧毁他们通过军事手段夺回政权的信念。阿富汗安全部队表现出这样的潜力了吗？令人非常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是否定的。

        归根结底，尽快实现民族和解自然是阿富汗所有国际伙伴及邻国的期望——姑且这么说吧，其实也有些国家可能不太愿意太早看到阿富汗实现稳定。这对阿富汗来说，却不止是一个心愿的问题，更是一个可能性与可行性的问题。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历来都是由钱袋子和枪杆子共同决定的。古今东西，概莫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