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煎馒头上究竟有几粒芝麻

原创 董鸣亭 More城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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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子

人生有很多问题，除了生死之外，都不是大问题。

但有一天早上，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时，微信里收到一条消息：我在吃生煎馒头，你猜猜看，生煎馒头上有几粒芝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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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是谁这样撮狎，在我好睡时，不但叫醒了我，还在用美食诱惑我。

但我把目光停在了“生煎馒头上有几粒芝麻”这个问题上。

对呀，上海人是喜欢吃生煎馒头的，特别是馒头上那几粒芝麻，嚼在嘴里时，又香又脆，一不小心，一粒芝麻粘在嘴角上，自己还神知邪乎地去上班，广而告之：我吃过生煎馒头了。

曾经那个年代，吃生煎馒头说明他的日子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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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煎馒头上有几粒芝麻？我像中了邪似地躺在床上，反复想着这个问题，并有强烈的画面感出现在我脑海里。

想想自己小辰光能吃生煎馒头是份福气，特别喜欢吃馒头上的芝麻，还有馒头的底盖，一口咬下去骨辣松脆。

至于馒头里的肉馅那是无所谓的，因为是用肉皮一起剁在了肉糜里，汤汁多于肉，才会更鲜美。

02

靠近四川北路那段，有家群众电影院，每天放下午场时，只要是父亲休息，他就会带我去看电影。

有时候，我们会连续看两场，四川路朝北走有家永安电影院，在横浜桥边上，走过去就10来分钟的路程，有时候，离播映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左右的话，父亲就会带我去横浜桥边上的一家生煎馒头店。

店面不大，除了卖生煎馒头外，再卖咖喱牛肉汤。

我很喜欢吃这家的生煎馒头，放进嘴里一咬，就有一股浓浓的汤汁流出来，那薄薄的生煎馒头底壳脆脆的，金黄澄亮，吃在嘴里又香又脆，芝麻更是好吃又好看，撒在馒头上就如花朵上的露珠。

父亲说：生煎馒头因为有了芝麻，卖相一下子好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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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生煎馒头正好卖完了，那就等，看师傅做生煎馒头也是一种享受。

他们拿一块长方形的木板，把做好的生煎馒头整齐排好。

一位师傅拿着淘箩，淘箩里放着芝麻，师傅沿着生煎馒头撒着芝麻，父亲说，水平高的师傅，撒在生煎馒头上的芝麻都是差不多的，大约是12粒左右。

我就问：为啥是12粒呢？

那个正在撒芝麻的师傅看了我一眼，就用浓浓的苏北话说道：小丫头，一年是12个月，也是日子满意的意思。

哦，那时候，生活简单，物质匮乏，但每样东西都有生活的含义，甚至还有仪式感。

就如这生煎馒头，一定要放芝麻， 12粒左右。

但随着自己的长大，身边的信息量放大，好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多，竟然忘记了生煎馒头上的芝麻该有多少？

有时候吃的时候，馒头上没有一粒芝麻，也稀里糊涂地吃下去了。

03

生煎馒头上有几粒芝麻呢？我继续想着这个问题，画面感也越来越强烈。

并在想问我的人是谁？

现在的人喜欢用网名，如果我不注备好昵称，断然想不起来那人是谁。

突然，我想起来了，很多年前，在我还是一名南货店营业员时，在那条有着浓浓上海生活味道马路上，开着一家家商店，都是附近居民生活需要的店。

在南货店的隔壁头再拐个小转弯处，有家点心店的小师傅也问过我这个问题：生煎馒头上有几粒芝麻？

那是80年代初，各行各业兴起了技术比武大赛，掌秤杆的比谁一手抓了准，卖布头的比谁把布料撕了整齐，做大饼的看谁把芝麻撒均匀。

而那位小师傅是做生煎馒头的，轮到他技术比武时，单位领导要他在生煎馒头上撒上12粒芝麻，才能算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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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小师傅就不断地练技术，他试过好多次，但要在生煎馒头上正确撒上12粒芝麻，那是比登天还要难。

何况，他平时做好生煎馒头时，是抓一把芝麻在手，然后均匀地撒在馒头上，至于，撒多少那是凭手气的，就如我在卖赤豆棒冰时，不能保证每根棒冰上的赤豆是一样多的。

但小师傅却顶真起来了，每天在做生煎馒头时，就不断地练技术，以至于，把平时撒芝麻的本事都不能正常发挥好了，害得店里的老师傅们说他思想开小差，不务正业。

小师傅感到很委屈，很郁闷，就来我的柜台聊天，他问我：生煎馒头上有几粒芝麻？

12粒呀！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还把自己小时候吃生煎馒头的故事讲了出来，并学着苏北话说道：小丫头，一年是12个月，也是日子满意的意思。

小师傅用他那发亮的眼睛看着我，似乎在想什么？自那以后，我每天会收到他送来的生煎馒头，那上面的芝麻有多有少，但吃在嘴里是很香的。

我也大方，送他赤豆棒冰吃，还把棒冰上最多的赤豆留给他。

有一次，他看着棒冰上的赤豆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哈哈哈大笑三声就走了。

我就再也没有吃到他做的生煎馒头，但从别人嘴里知道了他在技术比武时得了状元，加上他平时工作认真，就调到了领导工作岗位，离开了这家点心店。

不久，我也离开了这条马路，几经周折，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在一次老同事聚会上，有人说到了小师傅，我心血来潮要加他微信。

但因为朋友太多，也就把这件事忘了。

对，那微信上的人肯定是小师傅。

于是，我对他回道：应该是12粒。

小师傅告诉我，当时他是用一只小漏斗，一只可以装上12粒芝麻的漏斗，考上了技术比武的状元。

04

岁月走过了很多，也忘记了很多，但藏在心里的事情，只要有风吹过，就会像波澜掀起很多涟漪。

小师傅告诉我：那条留有我们青春的马路要动迁了，问我想回去看看吗？

不想回去了，离开已经那么多年了，一切已经物事人非。

这个早晨，我再也无睡意，脑子里反复想着：生煎馒头上有几粒芝麻？

然后，有幅画面出现在我眼前：那是一个冬天，我坐在横浜桥边上的生煎馒头店里，看着河面积着冰，但有急流在冰块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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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很安静，偶尔传来生煎锅里的滋滋的声音。

我慢慢吃着，数着芝麻时，却发觉窗外飘着一朵朵白色的花，于是，我扑在窗台上，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一朵朵地飘在了已经冰封的河道上。

我觉得这雪很美，就像绒花一样地在空气里开放，然后它飘呀飘地粘在了热呼呼的玻璃窗上。

只一会儿工夫，绒花就凋谢了。不知为什么，看着雪花，我就哭了，哭得很伤心。

后来，这场景经常在我梦中出现，就如我经常梦见那条我工作了多年的马路上发生的事情一样。

尾

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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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再过了若干年后，没有人会问我类似生煎馒头上有几粒芝麻的问题，不是我们遗忘了，是没有了回忆的场景和地方了。

生煎馒头上究竟有几粒芝麻？仔细想想也算是大问题，以小见大，毕竟这是发生在上海几代人的故事。城读特约撰稿人：董鸣亭

作者介绍

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上海老新闻工作者协会会员。著有《上海十八相》《上海十八样》 《上海十八行》 《上海十八恋》《女贞树下LUN--上海老洋房的故事》（与陆伟合作）长篇小说《蓝宝》等著名图书，被读者称为“石库门女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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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生煎馒头上究竟有几粒芝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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