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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塞拜疆木卡姆:一个小时唱3首诗的即兴表演,只能现场看

澎湃新闻记者 钱恋水
2014-10-22 18:00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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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音乐一定要在现场才能听出其中况味,比如10月21日上海梅赛德斯-奔驰文化中心The Mixing Room音乐俱乐部的那场阿塞拜疆木卡姆大师哥查格·阿斯卡洛夫(Gochag Askarov)的木卡姆音乐会。

阿塞拜疆木卡姆大师哥查格·阿斯卡洛夫(Gochag Askarov)的木卡姆音乐会。

一场渐入佳境却过早结束的演出

        周二的晚上人不多,然而来的人都不会失望,因为这无疑是今年世界音乐季最出色的一场室内乐。

        台上四位中东长相的男人一字排开坐在椅子上,赤脚穿着袜子。除了哥查格·阿斯卡洛夫,其余三人一人端一面鼓(Nagjara),一人抱一把琴身似葫芦的塔尔琴(Tar),一人提一把类似二胡的卡曼查琴(Kemancha),是阿塞拜疆木卡姆的典型组合。

        开场前有人把他们要唱的诗念了一遍。

        我舀一瓢清水洒在干燥的街道

        我的心上人呀

        让我用一尘不染来迎接她的到来

        我点上茶炊

        将细密的白糖铺满瓷杯

        任由她出现在我的面前

        万般思绪化成静静流淌地泉水

        转眼心上人要离去

        只留我坐原地

        回想片刻前的甜蜜

        和心中

        那难以平复的爱意

        三首小诗,变成音乐要近一个小时。但是这一个小时一点都不漫长。这音乐既不是想象中悠远的长调,也非欢庆的小曲,而是随着情绪的漫长酝酿在不知不觉中渐入高潮,过程中有悲有喜,有嬉闹也有独语,最终在集体的高歌中戛然而止,有时候连一声余韵都没有,短暂的留白让人吃惊。

        每种乐器都能够自成一体,比如卡曼查的声音有时候破碎又漫不经心,有时候则优美如提琴;塔尔快乐的时候轻盈得像在庆祝喜事,难过的时候则隐隐有悲声。据说哥查格·阿斯卡洛夫的音域能够轻易横跨三个八度,然而他的歌声绝不会让你因为肾上腺素猛增而啧啧称赞。在大量的装饰音中,哥查格的歌声轻松得像在述说一件平常但是有趣的事。从始至终他都坐着,最多不过动动膝盖,一手在半空中笔画,古往今来的事就都道来了。

        他们显然是享受音乐的。拉卡曼查的那个年轻人会不由自主地笑,每个人在自己乐句暂止的时候都会饶有兴趣地看着同伴,像是初次欣赏搭档们的表演。

        中国人有个习惯,大概是不相信自己的审美,所以凡事总要通过国外人士的赞美,才知道好坏。那就用一下英国BBC3台的高级制作人詹姆斯·帕金对哥查格的评价:“他的嗓音充满戏剧张力、如火纯青,加之单纯和谦逊,无庸置疑已是当今世界最顶级的人声大师之一。”哥查格亦是唯一受邀在伦敦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演奏的阿塞拜疆音乐家。曾经哥查格和他的乐团演出到凌晨一点,澳大利亚媒体的评价是:“宛如天启。”

        对于这样一支可以一直唱下去的木卡姆乐团,那一个小时显然太过短暂。

        

一部几经沉浮的艺术兴衰史

        如果只是想知道哥查格和他的木卡姆乐团的演出是怎么一回事,看到这里就可以了。如果想知道得多一点,可以读下去,看阿塞拜疆木卡姆在过去巨变的一个多世纪中的发展史。在10月20日于上海音乐学院举行的有关世界音乐的论坛中,阿塞拜疆国家科学院、联合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国家间委员会专家Sanubar Baghirova讲述了阿塞拜疆木卡姆的沉浮。

        这变化像是世界上大部分地方音乐的缩影,历经兴衰,直至今日作为人类共通的对故乡和传统的记忆而得以延续。

        “木卡姆”,阿拉伯语,意为规范、聚会等意,源于西域土著文化,其共同特点是:同由一组慢至快的乐曲(或歌曲)构成,皆以一个乐调为中心,以节拍、节奏变化为主要变奏手段,表演带有一定程度的即兴性。木卡姆是阿塞拜疆的古典音乐,以精妙严谨的结构和优美深邃的古老诗歌著称,其中蕴藏激越的戏剧和情感力量。

        1870-1880年间,西方对阿塞拜疆木卡姆的巨大影响首先体现在这种藏于宫殿或者广厦中的音乐走入了公众剧场和音乐厅,听木卡姆的不再局限于阿塞拜疆的本土人士。1906-1914年期间,欧洲和俄罗斯的唱片公司发行了很多有关阿塞拜疆木卡姆音乐的唱片。而早在1880年开始便有人将木卡姆改成歌剧,或者让其成为歌剧的背景音乐,广泛的流行另其在整个高加索地区出现了很多模仿。

        1920年代,苏维埃在阿塞拜疆建立政权,传统文化遭到否定。

        当时,无政府主义潮流开始流行,人们致力于打破旧事物,创造新事物。在这样一个政治背景下,阿塞拜疆传统音乐逐渐从世界文化地图上消失。然而星星之火并未熄灭,当时亦有专业的木卡姆教育机构建成,并出现数位优秀的木卡姆艺术家。

        在政治的强压下,阿塞拜疆的木卡姆这一脉仍在延续。

        然而自1950-1970年代,随着欧洲音乐教育和俄语的推广,木卡姆在人们心目中的传统地位在衰弱。它从非常专业的古典艺术,逐渐成为民间艺术。然而尽管如此,人们依然保留着他们对于高标准木卡姆的记忆,木卡姆艺术对听众的敏感要求亦未丧失。

        最大的冲击来自于全球化之后,从西方涌入的流行文化改变了人们对于艺术的感知和审美。这种传统文化衰弱的趋势直到2004年方止。

        当时,联合国科教文组织邀请阿塞拜疆的第一夫人作为联合国大使,推广和保护木卡姆音乐。很短的时间内许多的活动和项目展开,专门的木卡姆电视竞赛让人们重新开始欣赏这种古老的艺术。

        然而古老艺术的复兴并非如此简单。在短平快的电视节目上,木卡姆的即兴表演已不再适用,难以捕捉的现场感和对观众注意力的高要求也难以为继。

        杀死一种艺术的,很少是来自外部的压力,更多的则是来自内部的遗忘。当一种艺术失去人们的关注和热爱,来自根的能量被逐渐消耗,我们是否终将迎来“艺术大同”的可怕时代?这种困境,不仅是木卡姆,亦是所有传统艺术都无可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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