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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浮梁县,我和六位村民聊了聊大地和艺术

2021-05-18 08:26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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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闻记者 王昱

不少人对于“大地艺术节”认识,起源于日本越后妻有“大地艺术祭”,后者由著名策展人北川富朗创始于2000年。当时的日本,刚刚结束了经济高速增长期,随着人口的逐渐外流,新潟县越后妻有地区开始面临老龄化、房屋空无人住、学校废止、耕地荒废等严峻的社会问题。(越后妻有地区具体指囊括新潟县南部的十日町市和津南町在内的760平方公里的土地,位于自然环保的山间地区,是日本少有的大雪地带。)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以“地方重建”为目标,越后妻有地区的当地政府联合日本艺术家们开展了“大地艺术祭”,希望以农田为舞台,发挥艺术的力量,重振在现代化过程中日益衰颓老化的农业地区。而越后妻有“大地艺术祭”也逐渐成为了全球规模最大的户外艺术节之一。

2021年5月1日,“艺术在浮梁2021”在浮梁县寒溪村史子园拉开帷幕,让这个远在江西的小山村走进了大众的视野。

许多人不知道的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因新安江水库的修建,大量淳安县移民迁往江西,其中一支就来到了这里。浮梁自唐朝时起,以“茶”闻名,为了养家糊口、脱贫致富,淳安移民们开始以种茶、制茶为生。

从千年古茶都到淳安县移民村,再到如今的“中国大地艺术”舞台,这个小山村到底经历了怎样坎坷的蜕变?远离故土,淳安县移民在新的土地上,为了生存,又留下了哪些动人的故事?

我和浮梁县的六个村民,聊了聊大地和艺术。

浮梁县寒溪村史子园村民演唱自编的“移民歌曲”。   澎湃新闻记者 王昱 视频(00:30)
从景德镇驱车大约四十分钟,就来到了浮梁县寒溪村史子园。这里是当年淳安县威坪镇迁移至臧湾乡的纯移民村小组。

村口的左手边,有一块新建的村碑,上面写着六个大字“溪山叠翠人家”。右手边,一架巨大的彩虹色扶梯倚靠在新落成的“艺术浮梁会客厅”的建筑上。

那是意大利艺术家保拉·皮维的作品——《梯》,高饱和度的夸张色彩与白墙黑瓦的中式建筑形成强烈的对比,像一颗彩色炸弹闯入人的视线。来来往往的人,即便是不懂得艺术,也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意大利艺术家保拉·皮维的作品《梯》  刘新征 图

江福财(81岁):这里从前只有一片毛竹林

一进入史子园,阵阵茶香扑面而来,让人陶醉不已。一打听才知道,浮梁的特产红茶——“浮红” 在国内外都有不错的知名度,而5月正是晒茶的时节,大片大片晒成暗红色的茶叶铺满每个院落,远远看去,十分壮观。

大片大片晒成暗红色的茶叶铺满每个院落。  澎湃新闻记者 王昱 图

在村子中央的大晒场上,江福财正和儿媳朱仁爱将新摘的茶叶,一点一点铺散在地面上,沾着晨露的茶叶,散发着原始的清香。

江福财正是淳安县移民。1966年,因为新安水库修建的关系,他们全家只随身携带了基本的生活用品,一路拼船搭车,来到浮梁寒溪村。那一年,他26岁。

江福财(81岁)。 澎湃新闻记者王昱 图

江福财至今还记得,初到寒溪村的情景,漫山遍野的毛竹林,一望无际,看不到回去的路,也望不到未来的路,实在是太荒凉了。因为没有住所,移民们就砍掉竹子,搭起临时的草棚,住在里面。

1959年,浮梁县臧湾乡成立了臧湾垦殖场,下设寒溪分场、茶叶分场、马墩口林场、胜利林场等四个农林茶股级单位和茶叶精制厂、纺织器材厂、农建公司等12家企业单位。

为了解决移民的生计问题,第一批开垦荒山的移民就被安排编入了国营单位。江福财进入了寒溪分场,早起贪黑地干活,一个月十几二十块钱工资,虽然不多,但相对安稳。后来,政府又给移民分了田,生活才开始有了起色。

将新摘的茶叶,一点一点铺散在晒场上。    澎湃新闻记者 王昱 图

“我们家以前在淳安就是农民,靠种玉米等粮食作物为生,从来没有做过茶。移民到这边后,因为这里有茶叶带,有制茶的技术。所以从1976年开始,我们家也开始种起了茶叶。”江福财回忆道。

“很苦,很苦的。”虽然没有亲眼见过第一代移民开垦的辛苦,但听公公追忆起过去的日子,儿媳朱仁爱也忍不住连连点头。“我娘家虽然不在寒溪村,但也是一个移民村,以前这里什么都没有,茶田都是靠自己一点点开垦出来的。”

朱仁爱告诉我,上世纪80年代,茶叶卖到六七块钱一斤,茶农们的收入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家家户户也终于不用住土坯房子,盖起了砖瓦房。

“虽然现在茶叶价钱没有怎么涨,但是有机器了,节约了人力。要不然,大家都出去打工,孩子就没人陪了不是?”

儿媳朱仁爱(54岁)  澎湃新闻记者 王昱 图

如今,江福财已经 81岁,和儿子儿媳住在一起,日子虽然好了,但移民时代形成的劳作习惯仍然改不了。于是,艺术节期间正值农忙,江福财没来得及多看上一眼,就开始下地干活了。

媳妇朱仁爱笑着说,公公虽然不懂得艺术是什么,但看到村庄一点点变得好看起来,心里肯定是美的。“你看茶农们把茶田剪得平平整整,这些青山绿山,看着心情就好,现在加上艺术的结合,不就更完美了吗?”

满地的茶叶散发着清香。 澎湃新闻记者 王昱 图

孙玉金(76岁):老书记把房子让给了我作婚房

告别了江福财,离开大晒场,继续向村里走,一排排黑瓦白墙的二层小楼矗立在两边,整洁美丽。

如今的移民村基本摆脱了贫困,很多人家在过去的老屋后面建起了独栋小院,而那些不愿被拆掉的空置旧屋,就被艺术家们改造成了一个个有趣的艺术空间。

村里最有纪念意义的老宅,被改造成了一间“照相馆”,让人倍感好奇。

家家户户都在过去夯土老屋后面,重新建起了独栋小院。  澎湃新闻记者 王昱 图

从外表看,这栋土坯建筑的确颇有年头,从屋梁到墙体,早已斑驳不堪,正对大门的厅堂,还保留着中式传统民居的风格。主卧里,还放着一张古老的架子床。

马良作品《青梅竹马照相馆》    刘新征 图

主卧里的古老架子床   澎湃新闻记者 王昱 图

艺术家马良奇思妙想,将恋人们的童年老照片合成在一起,打造了一间奇幻的“青梅竹马照相馆”。走进屋内,参观者们可以在老宅的每一面墙壁上,看到许多甜蜜的合影。

在老宅的每一面墙壁上,看到许多甜蜜的合影。 澎湃新闻记者 王昱 图

对于村民孙玉金说,这间屋子也珍藏着他最甜蜜的记忆。五十多年前,这里是他和妻子王暖香的婚房,他们也是移民村里的第一对新人。

孙玉金生于1945年。1966年,他和父母、妹妹一家四口从淳安移民到史子园。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移民们开山劈地,搭建可以栖身的茅草棚,十七八户人家就合住在四个房草棚里。

孙玉金(76岁)   霍城 图

虽然最初的日子很辛苦,但孙玉金仍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妻子王暖香也是移民,在淳安的时候就住在孙玉金的隔壁村,来到江西后,两人又成为了邻村的老乡,在这样的缘分下,他们走到了一起。

作为史子园移民村的第一对新人,孙玉金和王暖香的婚事引起了全村的重视,乡里乡亲都来帮忙,而最被称道的美谈,就是村书记将自己的房子也让了出来,给这对新人作婚房。

“村里一开始都住茅棚,后来大家就抽签,抽到的先拿宅基地盖新房,刚好老书记抽到了。但因为我急着要结婚用,老书记就把房子让给我了,当时真的很开心的。”孙玉金说。

于是,孙玉金在史子园拥有了自己第一个家。而这间老宅就成为了村子最甜蜜的象征被保留了下来。

走进“青梅竹马照相馆”,他和老伴的照片被摆在厅堂正中的位置,如今他儿孙满堂,这间老屋也成为了家族最珍贵的家当。

孙玉金和老伴的照片被摆在厅堂正中的位置。  澎湃新闻记者 王昱 图

徐素巧(51岁):反正房子也空着,就让他们去搞了

出了“青梅竹马照相馆”,在最近的路口的左手边,另一幢小屋也吸引住了我。

这件作品叫做《签人计划》,艺术家将屋子临街的窗口改造成了神龛的模样。一尊憨态可掬,长得类似土地公公的神像端坐在里面,窗口上方写着“拉我见喜”,示意参观者可以用手拉动上方的拉环。

当神像将手分开后,用另一只手用力拨动神像身上的转盘,就可以得到一个神秘的数字,再走到神像背后,从格子箱内取出对应的签。不过,要想知道抽的签到底是什么意思,还需要“解签地精”的帮忙,它们分布在村子各个角落里,需要沿路搜索。

文那作品《签人计划》 刘新征 图    

走到神像背后,从格子箱内取出对应的签。   澎湃新闻记者王昱 图

徐素巧说,这间屋子原本是个理发店,是她公公婆婆的。说这话的时候,她正在坡下的池塘边洗衣服,观察着一个个从坡上走过,脸上带着兴奋又画着疑问的参观者。

徐素巧(51岁)       澎湃新闻记者 王昱 图

“最早他们(艺术家)要做成什么样,我们也不知道,反正房子也空着,就让他们去搞了。”

的确,虽然村里人不懂得艺术家到底要做什么,但对于艺术本身给予了包容与期待,村委会来做工作,借房改造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力。房子改造完后,徐素巧也忍不住在村里兜了一圈,挨家挨户看了看。

“反正肯定是带动乡村经济嘛,我觉得挺好,尤其喜欢旅游的年轻人,肯定觉得蛮不错。”

找到“解签地精”,才能解签。  刘新征 图   

徐素巧是从隔壁村嫁到史子园的媳妇,她的娘家也是淳安第一代移民。不过她自己出生于江西,对淳安最早的记忆都是小时候听爸妈讲的。

“听他们(父母)说,水淹上来后,他们就往山上跑,但土地越来越少,家里人口多,养不活。后来政府就开始动员移民,愿意走的就签字。”

在她儿时的记忆里,移民人都很能吃苦。“一大早,天还没亮,爸爸妈妈就要到田里拔秧,然后叫我们起来烧早饭,还要带弟弟妹妹。”

徐素巧说,移民初来乍到,也常常受到当地人的排挤和欺负。“小时候,我们去打猪草的时候,当地的小孩就欺负我们,把我们打的猪草抢过去。有的移民习惯不了这边的生活,也有偷偷跑回去的。不过现在这种事基本已经没有了。”

徐素巧说,村里至今没有通自来水,是因为村民们仍然喜欢打井水喝,觉得这里的山泉水最好喝。      澎湃新闻记者 王昱 图

与一代移民不同的是,对于徐素巧这样的二代来说,淳安已经有些遥远了,虽然偶尔也会随父母回去探望一下留居在那里的亲朋,但对她来说,移民村才是故乡。而年轻时,她也曾向往外面的生活,于是跑到大城市,兜兜转转打了十几年的工。

“年轻人都喜欢城市的生活,但在外面打工的时候真的太想家了,想这里的食物,这里的亲人,什么都想。”

村里的一切都让人觉得熟悉和温暖,于是前些年,为了带孙女,徐素巧决定再也不出去了。“我就想晚年一直生活在这儿,这里山好水好空气好,一切都那么舒服。”

山好水好空气好    澎湃新闻记者王昱 图

黄金香(72岁):我跟艺术家说,你们也帮我们改造改造

在寒溪村史子园,移民们会种茶,自不用多说。但我听说除了茶,他们把老家酿酒的本事也带来了。这其中,王泉有酿的黄酒远近闻名。于是,在此行中,我也希望能拜访这位酿酒好手。

顺着艺术节的指示牌继续走,不一会儿,“泉有米酒酒馆”就出现在了眼前。

 TANGO作品《泉有米酒酒馆》  刘新征 图

漫画家TANGO将王泉有家闲置的两层老宅改造成了一个别致的家庭小酒馆。建筑外墙上,大面积的涂鸦十分惹眼,是两人在举杯对饮的样子,四四方方的窗户变成了漫画人物张开的大嘴,十分幽默。小酒馆里面,几张六角桌上垒着几坛酒,上面写着“泉有米酒”。

六角桌上垒着“泉有米酒”。   澎湃新闻记者 王昱 图

很可惜,在“泉有米酒酒馆”里里外外,我都没有遇上王泉有。艺术节的工作人员说,要不去问问对面,那里住的是王泉有几十年的老邻居,说不定他们知道。

黄金香正和女儿坐在门口择菜,看到陌生人来访似乎并不太惊讶。因为自从艺术家入驻后,陆陆续续引来不少村外人来这里光顾,王泉有的“小酒馆”也成为了这里的“网红景点”。

“我跟他们(艺术家)说,你们帮王泉有他们搞得这么好,也帮我们改造改造嘛。他们说,阿姨,不要急,下次就轮到你们了,”黄金香笑着跟我说,“我想也是,饭也要一口口吃,做事也要一步步来嘛。”

黄金香在20岁那年,从淳安老家嫁到史子园,她的丈夫是这里的第一代移民。她记得来的时候坐了很久的船,又坐了很长时间的车,从来没有走过那么远的路。

“来到这里后发现,话也听不懂,饭也吃不饱。一家人挤在茅草房,下雨天就遭殃。”回忆起过去的日子,黄金香感叹道。

女儿在旁边也忍不住补充,父母那时候的生活,就像电视剧《山海情》里的情节,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要靠自己的双手打造。

上世纪80年代开始,村里开始按劳动力分田,男的一个劳动力分10亩,女的分8亩,村民可以选择种茶,也可以种经济作物。黄金香家主要种粮食,也分到了一些茶田,日子开始走上了正轨。

“你知道茶田为什么看上去一条一条那么整齐吗?那时候,我们在山上拉起一根线,是沿着直线,一棵棵把茶树种下去的。”黄金香骄傲地说。

一条一条整齐的茶树带,都是移民亲手种下的。 澎湃新闻记者 王昱 图

退休后,由于隶属于垦殖场的关系,黄金香也拿到了自己的一份退休工资。虽然现在腿脚不如以前利索了,但四个儿子和女儿成家后都住在附近,来往密切,生活安逸且满足。

我问黄金香,未来如果游客多了,会不会打扰她们的生活。黄金香毫不犹豫,爽快地答道:“不会,不会,欢迎常来!”

王建辉(46岁):我觉得它看起来像一只蘑菇

告别黄金香,寻找王泉有的旅程还没有结束。

从“泉有米酒酒馆”旁边的村道穿入一片小竹林,就会看到前方由日本艺术家真壁陆二打造的作品《浮梁共生之家》,继续走,整个视野就被一大片绿色所占据。

真壁陆二(日本)作品《浮梁共生之家》 刘新征  图

正如黄金香所说,茶田的确是史子园村民值得自豪的一道美景,一条条茶树带连绵起伏,环绕着山,形成优美的波浪。在茶山的制高点上,马岩松的装置作品《灯》矗立在那里,像外星人停留下的巨大飞行器,吸引着人想上去一探究竟。

马岩松作品《灯》  田方方 图

登上山顶的这一天,村民王建辉正巧在为《灯》进行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我觉得它看起来像一只蘑菇。”王建辉环视了一下头顶上方用白色薄膜围成的巨大“灯罩”,对此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马岩松作品《灯》 田方方 图

王建辉和兄弟姐妹都出生在移民村。对于王建辉来说,移民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概念?他并没有父母体会的那么真切,但儿时生活的困苦让他记忆犹新。

“小时候真的是太苦了,吃的很差,总是吃红薯叶、杂粮,平常基本吃不上肉。”

那时他还常常奇怪,为什么自己的口音和当地人不一样?甚至因为移民的标签,和同龄人发生摩擦也是常有的事。

“最不高兴被同学说移民,一不高兴,常常打架是真的,”王建辉说,“不过那时候,大家都不懂事,现在我们都是朋友了,同学聚会还常常聊起来,想想也挺好笑的。”

王建辉(46岁)  澎湃新闻记者 王昱 图

作为这次艺术节项目的水电工作人员,王建辉说村里的每一个项目,他几乎都参与了。不仅村子变得漂亮让人羡慕外,更有意思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似乎对移民的认识也发生了改变: 那个曾经让他困惑的标签背后,有着这样一段值得骄傲的历史。

“村外的人走进来看看,就会知道移民村是怎样一个村了,毕竟这样的景致,在整个景德镇也是难得一见的。”

王泉有(52岁):我要把“移民佬”的文化继续发扬光大

“艺术在浮梁2021”一共展出了22件艺术作品,每一件作品的背后,都有一段关于移民的故事。而参与的乐趣,就在于探索,打开一个个装有故事的宝盒。

在史子园兜兜转转,终于在回到村头的那一刻,我找到了传说中的酿酒好手王泉有。

他正抱着小孙女,坐在村口的摊位上,为参观者介绍着自己的“泉有米酒”。听说我慕名而来,十分热情地邀请我品上一杯。

王泉有(52岁),和儿媳、孙女在一起。   澎湃新闻记者 王昱 图

王泉有说,浙江人最会做黄酒。父母移民江西来后,把做酒的手艺也带了过来,并且酿造的方法还做了改良,久而久之就被当地人称为“移民佬酒”。

不过在二三十年前,“移民佬”可不是一个动听的词。

“移民对于我父母来说,肯定是个痛,谁都不想跑到那么远一个地方重新生活。但当时我家里四五代都是单传,我哥哥刚好出生不久,我父亲担心小孩以后在水库边玩耍,会有危险,就决定带着全家搬迁了。”

然而,史子园的荒芜超出想象,王泉有的父母一度感到沮丧。但出于对生活的信念,他们仍旧拿起了锄头,开始拓荒,努力生存下来。定居后的第三年,王泉有出生,他是家中最小的儿子,也是唯一一个出生在移民村的孩子。

“泉有米酒酒馆那个房子后面就是我父母最早住的地方,那边过去都是矮竹林,经常会有野猪出没,闯到村里来,很吓人。”

过去竹林,经常会有野猪出没。澎湃新闻记者 王昱 图

“那时候生活压力大,我父亲也有一点重男轻女的思想,为了多赚点工分,就没让我姐姐读书,让她在家放牛。有一次,一只刚生出来没多久的小牛就被狼吃掉了,这件事让我父亲十分后怕,他突然醒悟,不能就为了一点工分,让女儿冒着被狼吃掉的危险,于是就立马让我姐姐也去读书了。”

移民的生活固然艰辛,但对王泉有的父亲来说,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建一所自己的房子。从土坯房、石头房到砖瓦房,他前前后后造过四所房子,除了“泉有米酒酒馆”是为两兄弟准备的婚房外,在一处紧靠溪流的山坡上,坐落着一所石头房,是父亲最得意的作品。

“我父亲是一个很有情趣的人,喜欢钓鱼,他觉得那里环境好,就想挖个池塘,但那时候做房子的材料比较匮乏,没办法,我们就只能到河边上挑石头,于是从13岁开始,我就跟他一起挑,一袋又一袋,挑了六七年。直到了我20来岁,这栋房子才造好。”

改造后的父亲的“回忆小屋”   刘新征 图

山籁mountainhood作品《半野花园》  刘新征 图

2008年父亲过世后,石头房被空置了。本来以为没有人再会想起它,却因为艺术家的到来,让这间充满回忆的小屋又重现光彩。

“村书记找到我,说要请艺术家来给史子园打造,想借用我们家的房子来用,我是第一个答应的,因为如果他们不拿去改造,我们自己也维护不了,到最后这间房子就真的没了。最起码,他们能把我们家的回忆留住。”王泉有说。

艺术家向阳的确帮王泉有留住了回忆。在作品《进化中的尘埃—史子园村的记忆》中,他用雕刻的手法,将移民村过去以及现在的生活场景刻在了老屋里。村民们可以在墙上的每一个剪影中,看到相似自己或祖辈的身影。

“他们(艺术家)跟我要了许多的老照片,还让我再现了当年在河里挑石头的场景,这些画面后来都被刻了上去。” 王泉有介绍道。

向阳作品《进化中的尘埃-史子园村的记忆》刘新征 图

村民们可以在墙上的每一个剪影中,看到相似自己或祖辈的身影。  澎湃新闻记者 王昱 图

在改造的过程中,王泉有时不时也会去老屋看看,和艺术家们交流自己的想法和感受。他说等游客来了后,他就可以把自己的老故事和跟艺术家的新故事统统说给他们听,让其他人也感受一下“什么是艺术”。

“以前我们如果被外面人指指点点说是‘移民佬’,还有一点自卑,可是近二三十年来,移民反而成了我们一张名片,还挺自豪。因为我们很能吃苦,如今的生活,都是靠我们自己的努力换来的。”

王泉有做了20年的“泉有米酒”,在当地远近闻名。   澎湃新闻记者 王昱 图

“就像我酿黄酒。这是我们浙江移民的传统,我把它继承了下来,到现在已经做了20年了,可以说,对于祖先来说,我对的起‘移民佬’三个字。未来,我还要把‘移民佬’的文化继续发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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