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优专栏：当代阿凡达——辛巴人拒绝现代文明

        很久以前就对西南非洲的土著部落充满了好奇，难得假期，我便收拾行李直奔纳米比亚而去。辗转半个地球的旅行却不似想象中那么复杂，从上海启程，历经香港、约堡两程转机，23小时之后便到达了温德和克。休整一天，自温都出发再经历两天半的车程就抵达了纳米比亚北部小城奥普沃附近的辛巴人聚居区。于是，不过五天时间，一个原本只曾在纪录片里见过的世界便活生生地跳到了我的面前。

        辛巴人是最早生活在西南非洲的人种之一，他们习惯用含有红色矿物质粉末的泥土和油料混合涂抹全身以及发辫，并且保持终身，从不洗去，故又被称作“红泥人”。辛巴人以游牧为生，无论男女老幼，全身皆不着寸缕，只在腰间缠上一块兽皮遮羞。男性尚武，弓箭长矛等冷兵器依旧是他们今天狩猎作战的武器；而女性族人无疑是爱美的，她们擅用兽骨或是各种闪亮晶石琢磨而成的饰品来装饰自己。

        我到达村落的时候已近中午，部落里的男人们大多已去放牧。我的黑人向导和村子里在场地位最高的人——酋长的女儿进行了沟通，将食物、酒作为礼物赠送给他们。在得到许可后，我们进入了这个用木制篱笆围成的小村落。辛巴人崇拜火，向导特别提醒我不能随便接近他们用来点燃篝火的神圣之地。作为对我们礼物的回报，部落的女性们聚集在一起，围成一个圆形，为我们表演歌舞。舞蹈里充满了非洲特有的狂野气息，女人们用急促的掌声作为节拍，一个接着一个跳到场地中央表演。她们模仿大草原上野生动物的奔跑和吼叫，来表达对于自然世界的敬畏。夸张的造型、激烈的动作和飞舞的发辫莫不给人造成了极大的视觉冲击。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尖叫，舞蹈戛然而止。原来，酋长女儿被地上的碎石刺破了右脚。和所有的小姑娘一样，她踮着脚，一瘸一拐来到我们面前，展示伤口，寻求帮助。我掏出随身携带的急救包，为她做了简单的处理。接着，更多的人聚集到我们身边，讲述他们的病痛，不过出于条件所限，我确实无法再多做些什么了。村子中央有一个稍大的圆锥形土屋，是他们的托儿所，四五平米的室内，地上挤着12个没断奶的婴幼儿，身上盖着布片，由两个哺乳期的女性照料。这已经是他们能够提供的最好条件了。

        辛巴人是史前时期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但是，经过无数个世代的发展，到今天，他们的人口依旧只有区区两万多人。除却落后的生产方式和战争，恶劣的医疗条件恐怕也是限制其人口发展的因素之一。而随后从中部非洲迁徙而来的奥万博人，由于掌握了相对先进的农耕文明，人口不断增加，至今已经占据了国家政治经济等各个方面的主导地位。自17世纪起，德国、南非都曾试图对纳米比亚进行殖民统治，殖民者也曾尝试将辛巴族的儿童送到学校接受现代教育。可是部落民发现，接受过教育的儿童绝少再回归部落生活。“学校夺走了我们的孩子。”酋长女儿说。今天，红泥人的部落依旧拒绝现代文明，把孩子们牢牢看护在自己身边而不是送去学校。辛巴人曾经和奥万博人以及其他民族一起并肩战斗，反抗德国人、南非人的殖民统治。今天的纳米比亚已经获得了独立，当年的盟友，现在的奥万博族统治者计划在部落区修建水电站以缓解能源问题，并许以辛巴人高额回报。要求被毫无悬念地拒绝了，酋长女儿，一个从未接触过现代文明的小姑娘，竟然如同战士般说出神似电影《阿凡达》台词的话：“这里是我们的土地，他们不能为所欲为，如果他们过来，这就意味着战争。”了解历史的人都知道，辛巴人是认真的。

        有人说，文明的冲突是永恒的冲突，只是，在新的世纪里，在同一个国度中，这种冲突往往不再会通过血与火来得到答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