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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死亡”之后“醒来”,灵魂会变得更好吗?
死亡,是个人人都避之不及却又逃不开的存在,它时刻都在,我们从未停止探索。
2013年7月5日,黄卫平在朋友圈发了条消息:“醒来”,就这样开始吧,感谢所有。
“醒来”是一家从事“生命教育”的公益组织,从事与生死相关的探讨和体验。其中关键的一项载体,就是正在建设中的4D生命体验馆(下简称“体验馆”)。据介绍,这是一个“与生命对话,和死亡握手”的体验式空间,通过高科技手段提供一次死亡预演,让参与者亲身体验“死亡”。
4D生命体验馆实际上是一个真人游戏馆,整个体验馆有10个空间,每一轮最多可以容纳13人。玩家将接受一系列挑战,在情感迷宫里,每个人经历包括爱恋、愤怒、烦恼、贪婪等情绪的展示。迷宫的尽头,随机连接着三道门(意外死亡、自然死亡、疾病死亡),最终进入到一个全息的4D焚化炉,去切身体验,当肉体被焚化的那一瞬间。与焚化炉相连的还有一个4D的全息子宫,参与者将从子宫而出,完成整个体验过程。在最后一个名为“醒来”的环节,参与者可以在接待中心,找到专业心理咨询师进行对谈,现场还有各类公益组织的对接点。
“在城市中,生死问题被交由专业机构处理,大部分人都很难有机会直接面对死亡。其实死亡从未远去,它一直在影响着每一个人。我们希望4D生命体验馆可以成为探索生命教育的创新模式。”黄卫平说。
黄卫平,“醒来”的发起人之一。2008年汶川大地震,黄卫平前往汶川担当志愿者,回上海后组建了“手牵手生命关爱发展中心”,从事临终关怀事业,在肿瘤医院陪伴将死的病人。
在临终关怀领域服务5年,黄卫平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说,他和团队志愿者至今送走的人“可以装满整整一个大巴”,团队也得到了上海优秀慈善组织等大大小小的奖项。然而不容忽视的是,大部分临终者家庭都在回避着有关死亡的真相——家属对患者隐瞒病情,患者对家庭难诉心声。他们各自往往纠结在善意而浅表的谎言之中,却不会利用最后的时光,与家人一起勇敢地面对生命和死亡。
“在我的眼中,生命的难题并不局限于临终者的身体状况,那些萦绕在家庭成员乃至亲朋好友之间的价值观冲突,才是造成痛苦迷茫的最大根源”。在一个癌症病人周围,恐惧是呈辐射状蔓延的。而志愿者团队也不稳定,志愿者们总是做了一段时间就消失了,确实很少有人能真的抗住生死。
“死亡”所涉及到的各个层面,并不是某个“专业机构”能够承载的,它除了需要硬性的支撑——更多的床位,更完善的医疗制度等等,还需要软着陆——正向的生命教育、专业的临终关怀、以及社会大众的共同参与。
从临终医护条件到心理疏导,黄卫平一直怀疑是否能带给临终者和他们的家庭予以真正的改善。直到2011年9月,黄卫平遇到了如今的合作伙伴丁锐。
丁锐从事影视后期制作行业十余年,目前经营着一个众筹形式的创意孵化平台。因为在心理学领域有丰富实践经验,丁锐介入了“手牵手”,为工作人员做培训。“最让人无力的是,在医院遇到这些患者时,总是感到这时候的“关怀”已经晚了,中国人对死亡的禁忌和回避,在真的面对临终之际,几乎所有人都是无力和无能的,而作为一个志愿者。除了简单的陪伴和抚慰,其实并不能撼动那个隐蔽了一生的空间。”丁锐说。
由“醒来”公益组织在公益伙伴日上举办的体验项目:如果今天是你生命中的最后一天。这才有了做“醒来”的初心。两人决定一起创办“醒来”,试图把临终关怀提前,成为所谓的“生命教育”。意思是在你还健康茁壮的时候,就可以试着多去了解死亡,交流你的恐惧。
“对死的理解,才能决定你对于生的态度。”丁锐认为,“没有任何形式的教育,比亲身体验来得更为直接”。在上海市政府民政部门和龙华殡仪馆等殡葬部门的大力支持下,黄卫平和丁锐去真实的焚化炉里走了一遭,经历了一次刻骨难忘的死亡预演。
黄卫平说,在进焚化炉前自己也心里打鼓,说不紧张是假的,只能暗示自己不要害怕,传送带咔咔作响,炉膛内幽暗难辩。而当鼓风机吹起的一刹那,骨头渣滓扑得满头满脸。“脑子中什么也没想,只剩一片空白。”这是丁锐的感受。
参与活动的体验者。丁锐相信,没有什么样的学习方式比“体验”来得更深刻。“讲了再多道理,都没有那一刻来得刻骨铭心,身体其实也是有记忆的,而且更为直感——从躺过焚化炉之后,生活中再遇到纠结难解的事情时,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片刻。试想,世间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
筹建4D生命体验馆的念头生根发芽。由于项目得到了政府民政部门的支持,体验馆得以入驻位于上海黄浦区的公益新天地。入驻园区后,有关部门还多给了一个月的免租期。
为避免粗制滥造,体验馆采用了较为扎实的各项技术,包括:重力感应服、裸眼3D液晶显示技术、使用边缘融合曲面校正技术的全息子宫等。由于项目体量庞大,仅仅是体验馆的硬件投入预算就达到150-200万元。
筹款的过程困难重重。因为回避死亡的传统心理,大多数人都对这个项目敬而远之。黄卫平甚至去参加了一次《天使爱上谁》的电视选秀,争取风险投资。准备了一夜的台词,说了三分钟,评委们就浇来一盆冷水:“人们不需要这种东西”。亲朋好友的反对声此起彼伏。
最终,黄卫平和丁锐决定自掏腰包,两人拿出了自有资金200万元投入体验馆的前期建设中。丁锐给朋友们写了句话:关心我和老黄的朋友,请不要担心。说句实话,我和老黄都发过些小财,历练过人生的起伏,现在所选择的的事情都是自发自觉。
即便如此,黄卫平和丁锐也基本“囊中羞涩”了。两人决定发起众筹。在丁锐自己的创意孵化平台网站上,“醒来”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3个月,200多位支持者,筹款41万。在筹款截止日后,依然有不少支持者前来询问项目情况。
筹资这一过程,让丁锐和黄卫平经历了人际关系的巨大考验。丁锐在网站上这样写道:有些曾经很熟悉的密友,甚至家人都会对我们的付出视而不见,而有些关系疏离的点头之交,却给予了我们难以置信的温暖和鼓励。
今年3月17日,生命体验馆正式开工。由于体验馆工程复杂,设计师删改了二十几稿,但情况依旧不断发生变化,工程进度缓慢。尽管进程缓慢,但体验馆的“长大”让黄卫平和丁锐欣慰不已。在由企业赞助捐赠的传送装置到位那天,黄卫平在朋友圈里写道:“它变成了一个如假包换的孩子,开始有自己的思维、自己的选择,我们所有人在围着它转时,都能感到那股生机的推动力,十几个人把传送装置这个核心‘芯片’固定在馆内时,一时间真的忍不住热泪盈眶”。
在“醒来”的项目推介页面上,写着日本实业家稻盛和夫的一句话:我们来到这个世间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在离去的时候拥有更好的灵魂。
黄卫平丁锐
【专访】
澎湃新闻:焚化炉的体验意义在哪里?人死后被焚化以没有了知觉,模拟焚化炉有必要吗?
答(黄卫平、丁锐):魔术是假的,但会让孩子欢笑;书籍是静止的,但能让情感流动;电影是幻想,但可以触动灵魂。体验可以借助各种工具完成,无论是焚烧还是一首诗,都有可能唤起你内心对生死的自省。没有哪一种方式可以解决所有对生死的焦虑,我们都在探索的路上,选择焚烧是因为它的强烈度最接近心理上对死亡的投射,我们并不排斥更好的工具。不用焚化炉你提议可以用什么?
佛说涅槃。基督说天堂。唯物主义说什么都没有。我们不知道,但是很想知道,所以折腾这些事情。
澎湃新闻:作为公益组织,体验馆还是需要收门票费,不少人质疑你们就是为了赚钱。
答:请指点我怎么面对这样不由分说的质疑。体验馆目前硬件投入大约在150-200万间,房租一年18万,不包括水电煤和运营、宣传费用,众筹之外的所有资金差目前由发起人承担,我们也不确定怎样才算大众眼中的“公益”,指标是落在回收成本,还是能活下去就成。获利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为了获利而撒谎。我们没有撒谎,我们真的想做这件事,并坚信它能利益众生。
澎湃新闻:体验的过程会不会出意外?有什么预防措施?
答:体验分两大区块,一部分是以交流为主,类似心理学沙龙,目测不会出什么大状况。另一部分是由多媒体、声光电制造的互动体验,比如焚化炉,模拟子宫等,这部分都会预设退出机制,如果难以承受,可以一键暂停。
澎湃新闻:你们在招募志愿者,志愿者能做什么?
答:志愿者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负责“醒来”网站建设的辅助工作,这是一个以生命教育内容为主,相对完善的公益主题社交平台;另一类志愿者将辅助各种体验馆的活动召集和数据管理。现在的志愿者主要在负责微信后台回复工作,每天晚上10-11点也会有专人驻守,解答心理问题。待“醒来“网站上线后,需要以志愿者为主力来承担“生命话题”的探讨,再往后,会进社区和医院进行临终关怀的实际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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