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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达梅尔“馄饨皮”首秀:就像一套极品音响在放天碟
“古斯塔夫·杜达梅尔与维也纳爱乐乐团音乐会”原本并不在维也纳爱乐今年的国际巡演版图中,只因上交新厅开幕,乐团才破例在四五年前就已定好的全球巡演中加入上海站。18日,这支有着172年历史、浓缩着欧洲古典音乐发展史的“活化石”,在委内瑞拉指挥家杜达梅尔的执棒下,首度登台上交新厅,带来了西贝柳斯《D大调第二交响曲》、《图翁涅拉的天鹅》,莫扎特弦乐协奏曲《降E大调交响协奏曲》三首作品。当晚的演出现场,按照乐评人李严欢的点评,“就像在一套极品音响里听一张极好的唱片,宾主尽欢。”
很多人关心维也纳爱乐和上交新厅之间的互动,杜达梅尔不吝对上交新厅的赞美,他更形容自己能在此演出,是一种“奢侈或者特权”,“上交新厅能有自己的新家是好事。有自己的家,乐团就能培育自己的声音个性和灵魂。乐团就像人的身体,音乐厅就像乐器,一定要有地方盛放灵魂。”
泛着金属光泽的维也纳之声
维也纳爱乐一直以擅演德奥作品见长,这次却连选了两首芬兰民族乐派奠基人西贝柳斯的作品。当被问及为什么会选择西贝柳斯时,杜达梅尔说他差不多在五年前第一次指挥西贝柳斯的曲目,“非常美妙,所以能再次把这些有旋律性的音乐带给大家,感觉很棒。”
作为芬兰民族主义音乐和浪漫主义音乐晚期最重要的代表,西贝柳斯的作品里时常凝聚着炽热的爱国主义情感和浓郁的民族特色。《图内拉的天鹅》是西贝柳斯1893年至1896年创作的四部交响诗组曲《列敏凯宁》中的第三首,取材于芬兰民族英雄史诗《卡莱瓦拉》。图内拉是芬兰神话中的冥府,它被一条黑水河环绕,死神的天鹅则在河上漂游,唱出一曲曲悲歌。乐曲始于弦乐器深沉忧郁的引子,随后英国管奏出宁静和缓的天鹅主题,整部乐曲在天鹅主题与渴望主题的交织中发展,始终保持着舒缓缠绵的情绪,笼罩于黑暗、寂静且悲凉的气氛之中。在杜达梅尔的带领下,《图内拉的天鹅》中的弦乐声部声音层次给人丰富之感。
西贝柳斯在创作上最重要的成就是他创作于1899年至1924年的七部交响曲。其中,下半场演出的《D大调第二交响曲》,由西贝柳斯创作于1900至1902年,也是西贝柳斯交响曲中流行度最高的一部。西贝柳斯本人称这部作品描述的是 “芬兰为政治自由而斗争”。也有人将其称为西贝柳斯的《田园交响曲》,因为作品里有强烈的芬兰风土气息,以及浓厚的北欧民谣色彩。
创作于1779年的莫扎特《降E大调交响协奏曲》,则是莫扎特为萨尔茨堡宫廷乐队而作,由小提琴、中提琴作主奏乐器,具有交响性的协奏曲。创作时,莫扎特正任萨尔茨堡宫廷乐团团长,非常偏爱曼海姆乐派的艺术风格。当时,莫扎特在感情上受到丧母和失恋的双重创伤。这些影响都在这首交响协奏曲中反映出來。《降E大调交响协奏曲》介于巴洛克大协奏曲与交响曲之间,是莫扎特作品中结构最丰富的一首。管弦乐队提升了在乐曲中的地位,维也纳爱乐小提琴手莱纳·库舍尔与中提琴手海因里希·科尔在此有不少各自发挥的机会,两人相互呼应,亦和谐并行。
乐评人李严欢当晚是第四次倾听维也纳爱乐的现场,“感觉非常好。尤其是莫扎特的作品,是非常纯正的维也纳风格。”这种纯正体现在维也纳爱乐所演奏音乐的呼吸,及其对原作的分句、重音的重视,完全诠释了莫扎特的风格。“一方面是细节到位,另一方面是这些细节都做到位了。”另外,维也纳爱乐在演绎莫扎特的作品时,虽然运用的是编制比较大的乐队编配,却始终追求一种室内乐化的精致、优雅风格。“这种室内乐化的风格在如此大的一个乐队内能形成,除了指挥的功劳,最主要还是源于乐手之间的默契和交流。”这也体现了维也纳爱乐一以贯之的传统,亦即新进的大都会师从乐团里的老演奏员,这也是维也纳传承的独到之处。
2014年9月18日,维也纳爱乐乐团在委内瑞拉指挥家杜达梅尔的执棒下,首度登台上海交响乐团新厅。 澎湃新闻 高剑平 图
指挥对乐团的影响力不言而喻,但维也纳爱乐的特别之处在于,乐手们在体制和音乐呈现上都能高度自主。“他们的风格很强烈,不是哪个指挥家轻易就能改变的。”李严欢举例说,就像当晚的莫扎特,杜达梅尔就受乐团的影响更大,毕竟莫扎特天生就是他们的母语。
维也纳的特殊音色,也让当晚现场的观众如痴如醉。“这种音色,从外表听就像泛着金属的光泽,但一点都不会觉得冷或者硬,而是相当温暖。”李严欢评价说,维也纳爱乐的音色始终含有一种细腻的弹性,莫扎特的作品情感起伏并不大,但维也纳爱乐就像一个调色板,将各种细腻音色如实呈现了出来。
他就是一头指挥动物
早在2004年杜达梅尔参加“首届古斯塔夫·马勒指挥大赛”拿下桂冠时,芬兰指挥家艾萨-佩卡·萨洛宁便发出了“他简直是一个指挥动物”的感叹,从此,这句精准的譬喻开始与杜达梅尔如影随形,成为形容他指挥形象的佳句。
如音符般的黑卷发儿,舞蹈般的跳跃身形,以及被魔法浸泡过热情洋溢的指挥风格,昨晚的杜达梅尔让现场每个人都为之癫狂。曾几何时,全世界的人都蜂拥至委内瑞拉,只为见一见这位被柏林爱乐音乐总监西蒙·拉特尔誉为他所遇见的最令人惊讶的天才指挥家,以及以一己之力拯救西方古典乐的南美洲男人。
在成为指挥界巨星之前,委内瑞拉首都加拉加斯首先发掘了杜达梅尔的天分。作为委内瑞拉“音乐救助体系”培养出来的最耀眼明星,杜达梅尔18岁时即出任该团艺术总监之职。他的国际之旅则始于2004年的“首届古斯塔夫·马勒指挥大赛”。彼时,杜达梅尔23岁,青涩依旧,却能在指挥台上建立权威和自信,最终一战成名。2006年,杜达梅尔收到洛杉矶爱乐一份为期5年的音乐总监合约,2009年正式走马上任。他的人生也因此划分为两部分。
2007年,杜达梅尔应邀出任了瑞典哥德堡交响乐团的首席客座指挥,每个演出季指挥8周。也是这一年,杜达梅尔首次于瑞士卢塞恩音乐节指挥维也纳爱乐乐团。其后,两方合作次数不下六七次。萨洛宁见证了杜达梅尔的崛起,他说,“他在国际上游历了几年,指挥了许多非常职业的乐团,但这没有改变他的风格。他那种神童般的气质和对新事物的渴望依旧强烈。这是人类共有的优异品质,对于指挥家来说尤为珍贵。”
现在,杜达梅尔仍身兼西蒙·玻利瓦尔青年交响乐团与洛杉矶爱乐指挥之职。在被问及两个乐团于他而言有何意义时,杜达梅尔说,“西蒙·玻利瓦尔是我自小成长的地方,乐团里的人就像我的兄弟姐妹,新加入的年轻人又像我的孩子。维也纳爱乐后来打开翅膀迎接了我,就像是我的一个新家庭。”
也有人问杜达梅尔在青年交响乐团与维也纳爱乐等专业乐团之间转换是否有困难,他笑说,“青年乐团拥有一种特殊的能量。和他们合作,一切都代表了新奇。但在一个专业乐团中工作却很难获得新的快感。他们需要在音乐和演奏风格上保持前后一致,这是一种传统。我一直在向不同的乐团学习。即便你在指挥一个儿童管弦乐团,掌控他们,获得他们的注意力,仍是非常奇妙的一件事。我在任何时候都不想失去这样的触动。”
杜达梅尔的诀窍,是把每一次跟音乐的接触都当成第一次,永远保持新鲜感。“我们成为音乐家是因为热爱,但当每天都重复同样的工作,音乐就变成一种例行公事。我要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最大的挑战并不是要改变音乐本身,而是要融汇和创造一些特别的东西。”在谈及现代指挥家如何理解和演绎那些古典大家的作品时,杜达梅尔说,“指挥家要放低身段,但不是卑微,而是能很诚恳地用乐器去阐释它,就像重新创作,找到每一部杰作的新秘密。每一个音符都是一个宇宙,指挥家要尽量设身处地地靠近作曲家的想法。”
当晚的演出现场,杜达梅尔热情中四溢着丰富的活力,他跳跃的发卷儿与飞舞的手臂,与其说是指挥,不如说是舞蹈。“激情四射,极具感染力”是不少人对杜达梅尔指挥风格的评价。乐评人唐若甫说,感染力是指挥行当中最说不清道不明的特质,是指挥将自己的领悟和感受,等量甚至过载地传达给乐团的能力。感染力可以通过指挥技巧的培养提高,但更多是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和气场所致。“杜达梅尔的感染力高人一等,这正是他风靡全球的原因,也是常人所不能及的天赋。听他的音乐会,你很难不被他带入他的思想漩涡。”
但杜达梅尔被人诟病的地方也因此而来。在2009年赴任洛杉矶爱乐音乐总监时,就有评论家称杜达梅尔将音乐推向了极端,缺乏深度,“总之,他不是一个救世主。”这里的极端,指的是杜达梅尔在马勒音乐中极端饱和的情感投入,类似于伯恩斯坦对古典音乐,尤其是对马勒音乐的过度诠释。“对一个33岁的指挥家而言,杜达梅尔依旧有很长的职业道路和人生经历等待发掘。如果说推向极端是‘年轻人的资本’,那缺乏深度可以通过阅历的增长而改变。”唐若甫说,“我认为极端反倒是好事,年少气盛,年纪大了想要恣意张扬的声势都不太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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