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高忠诚》：一个出色的领导者，应该具有什么样的品质？

原创 郭玉洁 复旦商业知识

2016年，特朗普在美国总统大选中胜出，此后的美国政坛可谓狗血连篇。在这一连串的戏剧性事件中，时任联邦调查局（FBI）局长詹姆斯·科米一度处于舆论的高光之下。那一年，联邦调查局相继调查了希拉里·克林顿的“邮件门”和俄罗斯涉嫌介入美国大选的“通俄门”，涉及两个主要党派的总统候选人。

2017年特朗普上任之后，有关俄罗斯和新总统团队关系的传言甚嚣尘上。调查还在进行中，5月，特朗普突然解雇了詹姆斯·科米。6月8日，科米去参议院出席听证会。他在证言中表示，特朗普曾要求他停止调查涉嫌通俄的前任国家安全顾问弗林，并在一次单独的晚宴上，要求科米对他表示“忠诚”。

在自传《至高忠诚：真想、谎言和领导力》（A Higher Loyalty ：Truth, Lies, and Leadership）中，科米记录了那顿“尴尬的”晚餐。那是2017年1月27日，科米接到电话，特朗普总统约他到白宫晚餐。科米觉得很奇怪，因为联邦调查局的定位是超越党派、超越政治、追求真相，如果总统跟联邦调查局局长私下会面，有妨害司法的嫌疑，会损害联邦调查局的中立形象。

《至高忠诚：真相、谎言和领导力》

作者：詹姆斯·科米

译者：乔迪

出版社：中信出版集团

A Higher Loyalty：Truth, Lies, and Leadership

作者：James Comey

出版社：Macmillan Audio

科米曾在小布什麾下工作，又被奥巴马任命为联邦调查局局长，在他看来，这两位总统虽属不同党派，但都能尊重司法系统的中立性，尤其是奥巴马。2013年，奥巴马在任命科米前的谈话中说，一旦你坐上这个位置，我们就不可能像这样聊天了。可是显然，特朗普，这位新任美国总统，在各个层面都是打破规则的人。

六点半，科米已经等在餐厅门口，特朗普来了。他穿着惯常的深蓝色西装，白衬衫，红领带有点长。奶白色卡片上手写了晚餐的四道菜——沙拉、挪威海鳌虾、帕尔玛干酪烩鸡配意大利面，还有香草冰激凌。大概是挪威海鳌虾上来的时候，特朗普突然发问：“所以你想做什么呢？”这个问题太奇怪了，科米没听明白，但是随着特朗普接下来的长篇大论，他明白了。特朗普说，很多人都想做联邦调查局局长……这是一种试探，一种结成利益共同体的试探。按照惯例，联邦调查局局长的任期是十年，原意就是希望超越党派和选举，如果不出意外，科米的任期是到2023年。但是在谈话中，特朗普似乎想向科米表明，这份工作要靠他赐予。

谈话以特朗普为主。据科米的观察，特朗普不会倾听别人——不像他的前任奥巴马。滔滔不绝地讲了一阵之后，特朗普严肃地看着科米说：“我需要忠诚，我希望你能对我忠诚。”科米觉得匪夷所思。他在书中说，这简直就像黑帮老大才能做出的事——在本书的第一章，他写了自己做检察官时缉捕纽约黑帮的故事。科米说，我从未成为过谁的自己人，今后也绝不会成为谁的自己人。他绝不能给总统任何暗示，以为自己会同意他的要求，所以保持了绝对沉默。“我们彼此对望了一会儿，好像过了很久，但可能实际上才过了两秒钟。”

特朗普打破尴尬，转移了话题。在一系列自我矛盾又滔滔不绝的谈话之后，他再一次说：“我需要忠诚。”科米又一次停住了，然后说：“我对您会永远诚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特朗普也停了一下，然后说：“这就是我想要的，诚实的忠诚。”他用自己的理解结束了对话。

晚餐结束后，科米立刻写下了备忘录，尽力记下每一句对话，一份放在办公室，一份放在家里，以作为对自己的保护。所以这个场面细节详尽，栩栩如生，在讲述中，他也穿插了自己的思考。其中之一就是，特朗普不是好的领导者，好的领导者不会要求下属的忠诚，只有黑帮老大才会通过令人惧怕来领导别人，优秀的领导者自信而谦逊，他们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局限，所以愿意听取不同的意见，这样才不会被蒙蔽，才能做出明智的判断。因此他们需要的不是“忠诚”，而是“诚实”——这是更高层面的忠诚。

事实上，书名A Higher Loyalty，翻译成“更高的忠诚”更合适，而不是“至高忠诚”。副标题是“真相、谎言和领导力”，点出了书中的关键词。科米在建立这样的讲述逻辑——是什么样的经历塑造了他，以至于在“邮件门”“通俄门”中做出了那一系列决定并拒绝了特朗普的收买和威胁？诚实为何重要？一个出色的领导者，应该具有什么样的品质？

1987年，27岁的科米加入了纽约南区联邦检察官办公室，他的上司是政坛风云人物鲁迪·朱利安尼。科米说，在朱利安尼手底下工作，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他是绝对的老大，所有的成功都要归功于他的英明领导。如果你违反了这条规定，就只能卷铺盖走人。在新闻发布会上，朱利安尼是当然的主角，科米的主管跟他说过很多次：“在纽约，最危险的事就是挡在鲁迪与话筒之间。”当时的科米觉得，这种霸气的感觉太酷了，他喜欢看到自己的老大成为封面人物，站在法院的台阶上，双手叉腰，睥睨天下。

后来，科米才意识到，朱利安尼没有足够的谦逊，这使得他身边的人没有多少表现机会。而他独裁的领导风格让他的交际圈逐渐缩小，无法听到真话。

科米是如何意识到这一点的呢？在后面的篇幅里，他讲道：“我和很多伟大的男性共事过，但对我的生活和领导能力影响最大的两个人都是女性。”

一位是他在弗吉尼亚州时的上司，联邦检察官海伦·费伊。费伊原来是一个家庭主妇，孩子长大之后，就到国防部下面的一个部门做打字员，与此同时，她努力读书，考上了法学院，成为了检察官。

当时科米35岁，野心勃勃，可能在潜移默化中学到了很多朱利安尼的做派，他喜欢抛头露面，渐渐成为当地执法机关的代言人。有一次，一家报纸把他的头衔写成了“联邦检察官”，而不是“联邦助理检察官”。科米看到报纸的第一反应是，他完蛋了。如果是在朱利安尼手下，他会死得很惨。但是他的领导已经不是朱利安尼了，费伊笑话了他，但更多时候，她为他高兴。她放手让科米成长，偶尔提点他几句，以免他误入歧途。随着科米年龄的增长，他越发觉得费伊的这些品质非常可贵：她把团队的利益和工作成果看得比她自己的名声和感受更重要。“她在团队的成绩中显得熠熠生辉，而我们在她的光芒里绽放自我。我们爱戴她。她因为足够自信而保持谦逊。”

另一位女性，是科米的妻子帕特里斯。1995年，他们的第四个孩子科林出生，由于携带B族链球菌，在新生儿重症监护病房住了9天，最后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科米夫妻决定终止科林的生命，这时，帕特里斯想到，他们的大儿子虽小，但两个女儿已经懂事了，她们抱过自己的弟弟，应该好好地告别他。科米说，让一个5岁的女孩和一个7岁的女孩去看她们快要离世的弟弟？谁会这么做呢？我肯定想不到这一点。但是帕特里斯这么做了，这成为两个女儿人生中的一大财富。

在这之后，帕特里斯做了很多研究，得知大约有四分之一的准妈妈携带B 族链球菌，这种细菌对母体并无伤害，对婴儿却是致命的，假如医院将B 族链球菌检测列入常规孕检项目，就可以用青霉素治疗婴儿，这样科林就能活下来了。帕特里斯化悲痛为力量，写文章，到各地演讲，和许多人一起，试图改变相关的医疗标准。努力的结果是，现在美国的孕妇都要接受B族链球菌检测了。

科米写道，他对司法事业的认识，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帕特里斯的影响。自己遭受到苦难之后，并不自怜自艾，而是推己及人，扶助弱小，“抚平创伤，缓解痛苦，让他人免受你曾经遭受的苦难，这才是有意义的”。

在这些叙事中，科米逐渐地建立起了自己的价值体系：作为一个执法人员，应该诚实、正直；作为一个领导者、政治人物，应该自信、谦逊——他觉得，奥巴马就是这样的领导者。

科米的讲述让人想到中国儒家的很多讲法。从孔孟以来，在建立理想的社会秩序之时，从来都有对当权者的道德要求，谦逊，所谓“虚怀若谷”“从谏如流”“忠言逆耳”等等，都是其中之一。依据这样的政治理想，在现实的政治体系中，谏官一直是政治体系的重要部分（尽管有时奏效有时并不），而那些善于纳谏的皇帝，在历史上都会成为美谈。

只要有了权力，就会想要扩张，想要加固权力，这种贪念自古皆然，中西皆然，如何防止这种现象，是一个古老又毫不过时的政治命题。

答案也并不新鲜，正如科米的自传中所体现的，一方面，应该不断地重申这样的道德原则—如果说领导者应有的品质是谦逊，那么下位者的责任就是说出真话；另一方面，社会应该用制度来保障说真话的权利。

比如，科米被特朗普解雇之后，决定向媒体曝光总统干涉司法的行为，这最终导致了他去参议院进行听证，将特朗普的作为公诸天下。他说：“我相信媒体的力量，也知道托马斯·杰斐逊说过：‘新闻自由是公民自由的基础，新闻自由一旦被限制，即意味着彻底失去。’”

□ 作者/郭玉洁

□ 图/来自视觉中国

□ 本文刊发于《管理视野》2021年3月，版权归《管理视野》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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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至高忠诚》：一个出色的领导者，应该具有什么样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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