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凭什么把黑猩猩作为拯救人类的实验品？

在《猩球崛起》系列电影中，猩猩的世界跟人类一样残忍复杂。

        如果逛动物园，请记得到各种猿类的笼子前走走。请想象那些猿身上的毛都脱落了，再想象附近另有一个笼子关了几个咱们的弟兄，他们很不幸，被剥光了衣服，也说不出话。现在请猜猜看，那些猿在遗传上与人究竟有多大的差别？

        19世纪美国禁止从非洲（或海外）输入黑奴，于是就有人贩售美国黑人的子女当奴隶，那可以接受吗？为什么可以用Homotroglodytes(黑猩猩)做实验，就不能用Homosapiens（人）？要是一个孩子得了有致命风险的病，我们正在以黑猩猩研究那种病，我们如何向孩子的父母解释他们孩子的命比不上黑猩猩重要？这些话出自人类学家贾雷德·戴蒙德1992年畅销书《第三种黑猩猩》。在地球上，黑猩猩属有两种，分别是黑猩猩和倭黑猩猩，而在这本书中，戴蒙德认为，人类其实是第三种黑猩猩。根据2012年《自然》杂志的一篇研究文章，人类有98.7%的基因与这两种黑猩猩一样，而这两种黑猩猩的基因相似度为99.6%。

        8月29日起在大陆公映的《猩球崛起2：黎明之前》（又译《猩球黎明》），也可以看作是好莱坞版《第三种黑猩猩》。在《猩球崛起2》里，人类因为猩流感，人口减少90%以上，只在少数几个栖居地维持人类种族延续。这些年来，科学家一直担心，灵长类动物的致命疾病会感染到人类身上，当年的艾滋病就被认为源头来自黑猩猩。猩流感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来自于黑猩猩。人类因为研究黑猩猩导致这一病毒感染到人类，这就涉及到贾雷德·戴蒙德在《第三种黑猩猩》中反复讨论的一个问题：人类凭什么可以肆意处理黑猩猩，把它们（他们）作为拯救人类的实验品。戴蒙德从人类与黑猩猩的近亲性讨论这种实验伦理，其实另一方面他讨论的同样也是这种实验的风险。电影中导致人类几乎灭绝的原因，就是来自于人类对黑猩猩的态度。

        当人类苟延喘喘，第一集中的黑猩猩恺撒领导的族群快速进化，组成类人类社群，他们能使用工具，开始制定规则、组建家庭、主动学习、对知识和文字有好奇心……他们越来越像“人类”，越来越脱离所谓“动物性”，他们完全是正在文明进化中的“人类”。

        这就涉及到戴蒙德在《第三种黑猩猩》中讨论的另一个问题，即便人类与黑猩猩的基因组存在（或只有）2%的差异，“可是在这微小的比例中，直接涉及人文创制（例如艺术与复杂工具）的必然性更小，那些基因与形态无关。”也就是说，人类与黑猩猩大约在六七百万年前从一撮共祖分化出来，但人类最后创造文明的能力并非直接来源于这2%不到的基因差异。

        文明衰弱中的人类和快速进化中的黑猩猩最终还是遭遇了。从小受人类宠爱的恺撒选择回避人类接触，因为他知道人类的复杂性。当人类和黑猩猩不可避免地将会产生矛盾和冲突的时候，他希望尽量维持和平，避免产生杀戮。而他的副手科巴，他身上的伤疤是人类在实验和虐待中留下，他对人类只有复仇。在电影的最后，人猩大战不分胜负，被科巴暗伤的恺撒回到族群制止了战争。恺撒对人类友好，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使命；恺撒知道人类恶的本性，也从科巴那里看到自己族群的问题所在。所以，他最后说了一句话：战争才刚刚开始。

        有意思的是，黑猩猩和倭黑猩猩性情迥异，黑猩猩热衷于杀戮和挑起战争，而倭黑猩猩则非常友善、热爱和平，乐于同陌生的猩猩分享食物，家庭观念非常强。前者是科巴，后者是恺撒，当然恺撒的个头还是很大的。

        于是电影中，人与猩的冲突之外，增加了猩猩族群内部的冲突：派别、阶层等，跟人类一样。在这里，电影虚构了人类与黑猩猩在社会性上的相似性。人类与黑猩猩一目了然的相似性还包括指（趾）甲扁平而没有形成爪、有抓握能力的前爪、大拇指可以与其他手指对立、下垂的阴茎（而不是贴近腹部），这些特征大部分其他哺乳类都没有。人类与黑猩猩的遗传差距，甚至比亲缘关系非常近的两种鸟儿还小——比如红眼和白眼绿鹊。

        事实上，这种相近性无论在生物性上还是社会性上，只说明了一个问题，人类在宇宙中没有那么特殊。戴蒙德在《第三种黑猩猩》中说，“人类在宇宙中有多么特殊呢？行星上适于生命演化的条件一旦成熟，一定会演化出聪明又掌握高科技的物种吗？他们在地球上崛起，是不可避免的吗？”这也就是《猩球崛起2》从头到底要表达的一个意思：人类没那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