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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读一位政治家,也读一位父亲

人民日报
2014-08-28 17:52
来源:澎湃新闻
舆论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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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社副社长张建星

        

        在8月27日出版的《人民日报》第24版副刊上,人民日报社副社长张建星撰文《读一位政治家,也读一位父亲——重读<我的父亲邓小平“文革”岁月>笔记》。文章称,许多公开的资料都从不同角度和侧面,证明并描述了毛泽东的孤独,特别是晚年的孤独。而邓小平无论是“文革”被打倒,还是再次被打倒,他始终没有失去妻子,失去家人,失去亲情。以下为张建星的全文。

        

读一位政治家,也读一位父亲

——重读《我的父亲邓小平“文革”岁月》笔记

        毛毛(邓榕)将她这本40万字的作品,不称传记,也不肯命名为个人回忆录,她更愿意把这本书称为“感情流水账”。读过,再读过,直到眼睛有些潮湿的时候,才深深感到作者的解释是准确而有理由的。最有力的证据就是本书披露的“文革”期间,邓小平写给毛泽东、汪东兴的信件。这些极为珍贵的历史信件,不仅再现了一位伟大政治家对整个民族和国家的无限忧虑,而且字里行间体现出作为一位父亲对他的儿女、对他所有家人至真至朴至深的感情。这些信件,虽然不能和三卷《邓小平文选》相提并论,虽然不能和一位杰出政治家治党治国治军博大精深的宏言伟论相提并论,但这些信件的分量并不轻。正是这些信件使我们通过读一位父亲,读一位父亲极其真实的感情,更深地去体会去解读一位伟大的政治家。

        其实,历史从来不会忽略或撇下个人的感情(哪怕是细枝末节的感情)去评价一位时代人物的。而且,往往正是这些个人的感情才使我们有可能解开许多难以解开的历史谜团。

        如果忍耐是邓小平一笔巨大的财富的话,那么家庭和亲情也是他的一笔十分宝贵的财富。读了毛毛的作品,读了邓小平的“文革”岁月,感到邓小平的忍耐,既是个人的忍耐,也是一个家庭的忍耐。正是因此,邓小平的忍耐从来都不是孤独的忍耐。

        我们往往习惯于仅从一种政治的轨道上去解释一个政治家、一个革命者的命运。其实,成就一个政治家或摧毁一个政治家的原因有时要复杂得多。在这里,或许感情、家庭这些因素尤其是不能回避的。我们知道,同是这个时代的伟人毛泽东是在不断地失去亲人的过程中走完他的革命征程的。毛泽东病危的时候(大概是逝世前十天),他的女儿李敏经中央同意,到病榻前看望她的父亲。这时的毛泽东微睁双眼,看清了是自己的女儿,便紧握住李敏的手,闭目不语。毛泽东去世后,我们看到的他更多的是被当作一位伟人,一位党的伟大领袖被悼念。而邓小平不仅如此。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除了他身上的党旗、身旁的鲜花外,离他最近的,最后拥吻他的是他的妻子,他的儿女,他的孙儿。

        许多公开的资料都从不同角度和侧面,证明并描述了毛泽东的孤独,特别是晚年的孤独。而邓小平不是。无论是他“文革”被打倒,还是再次被打倒,他始终没有失去妻子,失去家人,失去亲情,失去无比温暖的亲人之爱和天伦之乐。

        政治家就一定是离群索居或彻底的独行者吗?毛毛说:“对于父亲来说,政治上的大风大浪不算什么,最难以忍受的就是孤独。”邓小平的确没有陷入过这种不仅他不能忍受,大多数人(姑且说)也难以忍受的孤独。无论“文革”开始初被打倒,还是“批邓”“反右”,政治上的风暴所以没能最终掀翻邓小平,除了他作为一个伟大政治家的胸怀和坚强品质外,还因为邓小平拥有一个好妻子、好家庭,拥有从未与他“划清界限”的依恋着他爱着他的儿女。邓家不简单。能够以一个家庭的力量共同抵御几乎是灭顶之灾的政治风浪的,实在太少有也太难得了。1976年,当政治的灾难和自然的灾难几乎同时从天而降的时候,已经七十多岁的邓小平的夜晚是这样度过的:“到了晚上,全家人挤到这个大大的棚子里。父亲在灯下看书,妈妈和奶奶钻在蚊帐里扇着扇子聊天儿,眠眠和萌萌打打闹闹,而我们呢,有人看电视,有人则把麻将和扑克牌都拿了出来,摆在床上打。全家人住在这个大棚子下,不像在抗震,倒像在过儿童‘夏令营’。”

        “这就是家,一个温暖幸福的家,一个惊涛骇浪之中的心灵之家。”

        很难想象,也不应当作这样的假想,假如邓小平没有这样一个家,没有这些爱着他并簇拥着他的亲人,没有他的妻子的陪伴,作为一个政治家的命运又该如何?他的那些改变中国的史诗般的伟大规划和梦想又能走多远?实现多少?事实是,邓小平不仅再次精神矍铄地复出,不仅以93岁的高龄辞世,而且在生命岁月最后的十几年中他还以惊人的力量和智慧改变了我们这个国家、甚至我们每个人的命运。这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也许的确不该做这样的比较,读这本“感情流水账”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两个人,一个是刘少奇,一个是顾准。前者在被打倒的同时,他的妻子被抓进监狱,这位前国家主席显然是在极端孤独和痛苦中故去的。可以作这样的推想,如果刘少奇能够被允许始终与妻子相伴,如果他不但有妻子相伴,也有江西步校那样一个允许孤独也允许思想的院落,他或许不会那样早、那样痛苦地逝去。而顾准呢?1974年,在顾准心里,那一定是一个很寒冷很寒冷的冬天。生命垂危的顾准,临终前几乎是乞求见一下与他“划清界线”的子女,见一下他近在咫尺的老母亲,但终未如愿。原因很简单,那时顾准身上的符号只有两个字,不是父亲,也不是儿子,而是“右派”。所以,想最后看一下儿子的母亲被劝阻,应该向父亲作最后告别的儿女没有来。不敢想象顾准临终前那种被掏空一切的绝望和痛苦。不敢想。想一遍就会流一遍泪。抑制不住的热泪。这一段段让人泪如雨下的历史章节总会让人作这样的思索:这究竟是历史的不幸,还是个人的不幸?这究竟是时代的悲剧,还是个人的悲剧?或者说,我们能简单地、清晰地将这两者轻松地分开吗?我想很难。因为,悲剧可能是历史的,但泪水一定是个人的。

        对于一个政治家来说,政治的追求当然是难以放弃、不能割舍的。因为这里有一个政治家的全部人生价值和人生梦想。但亲情呢?家庭呢?或许还应该有这些政治家的爱情。失去这些,或者所有这些又极其不完整呢?这对政治家的命运又该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甚至对政治家的政治判断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

        我甚至相信,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都是极其值得研究的题目。这个题目不仅是读者需要的,也是政治家需要的;不仅是政治家个人需要的,也是政治化了的历史需要的。

        无情未必真豪杰。

        无论读此书,还是读三卷本《邓小平文选》,或是读邓小平无比生动也感人的生平图片,伟人的大智大勇、治国方略当然动人心魄,但常常让我动情落泪的还是一个政治家对民族对人民的深情、对亲人的深情。阅读邓小平的生平图片,觉得越到晚年,邓小平的目光、笑容,越能让人在感受一个伟大政治家的雄才大略的同时,感受一个普通父亲,一个普通丈夫,一个普通老人经过沧桑岁月磨砺之后的至真之情。

        《我的父亲邓小平“文革”岁月》总共收选了邓的15封信件,这些信件都是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写给毛泽东或汪东兴的。这些信里,虽然也涉及党事国事,但更多的,或者说大量的都是家庭琐事、亲人之事。有关于妻子卓琳的血压;有关于邓林“本身条件差,至今还没有对象”;有很详尽的十分拮据的二百多元生活费的分配;有关于朴方病情的情况,并“只能要求你的帮助(指汪东兴),要求党的帮助”。对此,作者毛毛的评价是:“可以看到,‘文革’当中,父亲写信往往都是为家庭的‘琐事’。父亲这个人,向来行事简约。在工作中,讲话不写讲稿,写报告也总是言简意赅,从不赘言。在生活中,我们从小到大从未见过父亲写信,就连与他相濡以沫三十多年的妈妈,也从未见过他因家事写信。而在‘文革’中间,在家庭处于困境之时,在他的家人子女需要得到关怀和帮助时,作为一家之长,他曾一次又一次地写信,而且是不厌其详地写信。‘文革’中,他总是觉得家人和孩子们是因为他才受到这么多的委屈和不幸,他总想尽他的能力,尽一切可能,为家人和孩子们多做点再多做点。他从不要求孩子们为他做什么。他付出了对家人子女的全部的爱,却不要求任何回报。这是人世间最朴素的爱。估算一下,‘文革’十年中,父亲所写的信,比他一生中其他80年的统统加起来,还要多得多。”

        “东兴同志,又为我的大儿子邓朴方的事麻烦你……”

        这是写于1971年2月的一封短信的开头。这就是邓小平,很真实,很感人。

        我只能说:

        拥有这样一位政治家,是一个国家的大幸;

        拥有这样一位领袖,是一个政党的大幸;

        拥有这样一位丈夫,是一个妻子的大幸;

        拥有这样一位父亲,是儿女后代的大幸。

        20世纪拥有了邓小平这样一位世纪伟人,应该说这也是历史和民族的大幸!

        难道不是吗?!

张建星简历

        1977年至1979年铁路工人,1983年毕业于天津师大中文系。历任天津日报社副总编辑、总编辑兼副社长、社长兼总编辑,天津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兼天津日报报业集团社长、总编辑。2008年任中共天津市河东区委书记。2011年任黑龙江省政府副省长兼省国资委党委书记。2014年4月任人民日报社副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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