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观察 | 亲历“与自由民主决裂”的匈牙利

【编者按】

        7月26日，匈牙利政府总理、右翼政党青年民主主义者联盟主席欧尔班·维克托（Orban Viktor）在第二十五届巴尔瓦纽什自由大学和学生夏令营上发表了一通讲话，反对欧盟的移民政策，批判自由主义和福利国家，认为“自由民主制没有全球竞争力”、“匈牙利正在建设的国家不是自由性质的国家”等，并表示要实行新的“国家组织形式”。他的讲话震惊了西方世界。舆论普遍认为，欧尔班在上世纪80年代，以信奉自由的政治家、自由战士之名享誉世界。但是，自从2010年重新上台以来，他采取了一系列步骤，逐步拆除宪法保证的制动和制衡机制，把匈牙利慢慢改造成一个专制的国家。相关新闻详见澎湃新闻8月12日“国际思想周报”：http://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260980。

        8月17日，法国《解放报》（Libération）旗下的博客网站rue89strasbourg.com登载了欧洲万里行考察团“Bulli Tour Europa”的一篇报道，颇引人关注。该考察团从法国出发，途经意大利、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波黑、黑山、阿尔巴尼亚、马其顿、保加利亚、罗马尼亚、摩尔多瓦、乌克兰，到达布达佩斯，以下是他们在匈牙利的亲历。

        今年7月底，匈牙利总理维克多·欧尔班（Viktor Orban）发表了几次令世人震惊的讲话，称要结束自由民主制。这个国家再次吸引了欧盟的关注。多年来，欧洲的一些媒体批评欧尔班领导的右翼政党青年民主主义者联盟（注：Fidesz，中译简称“青民盟”）正逐步扩大其反欧洲行动，并且不惮于修改匈牙利的历史。

        欧尔班最近一次上新闻头条，是试图在布达佩斯市中心的自由广场树一座“德国占领纪念碑”，为其“修正主义”正名。纪念碑中，象征纳粹德国的帝国雄鹰来势汹汹，冲向象征匈牙利马扎尔人的大天使加百列。纪念碑的批评者认为，这是对匈牙利二战历史过于简单的描述，它掩盖了匈牙利法西斯政党“箭十字”在此期间驱逐超过40万犹太人出境的事实，这些犹太人多数被赶到奥斯威辛。

雕像树立之后，吸引了很多人好奇的目光，并已引发多场笔墨官司。

        由于示威者轮番上阵，阻挠雕像的树立，挖掘机在广场上整整工作了四个多月。终于在一个周日的凌晨两点，借助大批警察的严密护卫，雕像成功安装。

欧尔班想要以布达佩斯自由广场和这座纪念碑提醒人们，匈牙利是二战的受害者。

        雕像前摆放的一些海报、鞋子和石头却唤醒了一些匈牙利人的厌恶情绪。这些物品和口号让他们回想起箭十字党的大屠杀如何得以实现。1920年代，匈牙利通过首个反犹法律，强制要求一些国家机构限制犹太人数量。后来的30年代中，反犹措施加强了。1944年秋天，箭十字这个反犹政党大规模地杀害了匈牙利的犹太人。

海报，横幅和小烛台：雕像前的人行道上充满无声的抗议。

        这不是欧尔班第一个修正主义动作。当他还是部长时，就在2002年建成的“恐怖屋”博物馆传达了同样的消息：面对各种攻击的匈牙利不过是个可怜的受害者。该博物馆设置于原箭十字党总部，后来成为匈牙利国家安全局的建筑中，致力于呈现纳粹德国和苏联制造的恐怖，吸引了众多游客。通过系统地表现匈牙利的受害者形象，欧尔班玩味国民的不满和反欧盟情绪。

        如果说欧尔班是右倾的修正主义，他在匈牙利并不孤单。极右翼政党Jobbik也想参加自由广场上的“雕像舞会”。2013年后，人们可以看到广场的一座新教教堂前院中立了一座米克洛什·霍尔蒂（Miklos Horthy）的半身像。教堂的牧师和他的妻子都是这位匈牙利民族主义者的信众。

        1920-1944年，海军上将霍尔蒂摄政，开始与希特勒的第三帝国结盟以抵抗苏联，后来霍尔蒂有意退出战争并与德国断交，被德军挟持至德国，德国方面并扶植了以箭十字党为首的傀儡政权。摄政期间，霍尔蒂政权和箭十字的亲纳粹运动驱逐超过40万犹太人出境。这段历史在匈牙利一直是争议之源：一些人认为霍尔蒂是纳粹合作者，另一些人认为他在希特勒的强权下保护了匈牙利。

霍尔蒂政权是驱逐犹太人出境的始作俑者。

        名义上，该雕像并未放置在公共空间中，却凝视着自由广场。在一次受人攻击并被涂抹后，这尊半身铜像现由有机玻璃保护。为了更好地了解Jobbik党，我们决定见一个法裔匈牙利青年，他今年27岁，多年前他决定离开法国。化名“费伦茨”的他说：

        “我已经受够了法国盛行的腐败，我的未来在匈牙利。在这里，他们给了我机会。这里给匈牙利年轻人很好的工作训练，使他们可以在西方工作。匈牙利有廉价的劳动力和很棒的工作训练，为年轻人去布鲁塞尔和巴黎作准备。”

        “我们和法国的右翼政党民族阵线（FN）或奥地利的自由党（FPÖ）毫无共同之处。他们想在体制中改变，我们要改变体制本身。”

        费伦茨很能侃。他自豪地留了漂亮的马扎尔大胡子，2013年后成了极右翼政党Jobbik的“法语顾问”。这个政党懂得如何迎合年轻人的想法，时不时会组织充满民族主义色彩的卡拉OK或爱国庆祝活动，在活动中，人们歌唱“大匈牙利”遗失的美好（大匈牙利[Nagy-Magyarország]是对1920年特里亚农[Trianon]条约之前匈牙利领土的非正式称呼，两次世界大战之间，匈牙利的官方政治目标是回复旧有的领土。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匈牙利放弃了该目标） 。

        出于对法国的失望，费伦茨宣布效忠匈牙利。他希望他的政党在今年秋季的选举中获胜。

        “这会是Jobbik赢得的第一个大城市。然后，我们可以告诉整个匈牙利，如果我们想要，我们就会行动。这将是一个很棒的试验，比以往任何选举都重要。青民盟如果没有了欧尔班，就无法维系。风水轮流转，我们只要耐心地等待。”

建立大匈牙利……一战后失去的梦想将再次光临匈牙利。奥匈帝国瓦解后，匈牙利失去了三分之二的领土。近300万匈牙利人生活在边界之外。

        如果Jobbik党上台，将会有完全不同的体制。同样，Jobbik也会结束与欧盟的关系。

        “我们要彻底改变体制。我们是斯拉夫和日耳曼海洋中的马扎尔岛，我们不要北约，也不要欧盟。至于罗姆人（注：即所谓‘吉卜赛人’），他们可以自食其力。”

        这让我们想起位于布达佩斯东北部的Gyöngyöspata城。2011年，Jobbik党人士在这里不无争议地当选为市长。匈牙利民兵走在街道上庆祝，亮出喀尔巴阡（注：Carpates ，匈牙利1920年失去的土地）的旗帜和大匈牙利地图。对于作为少数族群的罗姆人，他们显示出狰狞面孔，叫骂道：“吉卜赛人都是罪犯！ ”

        Jobbik党的光头形象令人不快。据一名驻布达佩斯的法国记者描述，“Jobbik党正处于一个转折点，就像三年前的法国民族阵线：它寻求体面，又怕丧失其坚实基础。”

Jobbik党人2014年8月在乌克兰驻匈牙利大使馆前示威。

        我们遇到的一些匈牙利青年厌烦透了这些政治事务和他们领导人有意误导的宣传。有人告诉我们，“年轻人谈到政治都会叹气。他们感到沮丧，而大多数人在二十多岁就已经不再相信这一套。”

        不过我们也发现了一个友好的公民运动——2010年出现的“双尾狗党”。“双尾狗党”并非真的政党，它在匈牙利以幽默的政治批判闻名，经常谴责当前的政治谎言和腐败。“如果我们当选，我们将把巴士都换成过山车 ”“啤酒免费供应 ”“永恒生命+20年（给永恒的不满）”……他们希望以这些口号唤醒民众的社会意识。

        “双尾狗党”创建于2006年，在社交媒体Facebook上已拥有15万粉丝。

        （澎湃新闻记者谢秉强编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