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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海火山口的古村探幽
张海华
每逢节假日,宁海县的许家山的村口总是停满了旅游大巴,这些游客主要来自长三角地区。大家慕名来到这个名闻遐迩的“石头村”,感受民居风貌,听人文掌故,品农家风味小菜,但很少有人追问:这些斑驳的石头墙,用什么石头砌成的,又来自哪里?
多年前许家山还没有这么热闹的时候我就去过,当时只觉得是一个蛮有特色的古村,就不再放在心上。直到今年早春,我偶然读到博物学家林海伦写的关于宁海古火山遗迹的文章,非常好奇,对许家山等几个石头村产生了新的兴趣,并继而对相关的地貌与地质景观有了探究的冲动。
茶院乡后坑李村石林的柱状节理。本文图片均为 张海华 摄
茶院乡坑口岭村的石宕内部景观。
我虽然对地质学一窍不通,但这没有丝毫降低我的探索热情,并乐于把“考察记”写出来分享给大家。这里是第一篇,讲的是宁海的“石头村”及其石料来源的故事。
石头村与石林
很难想象,几万年前,在如今的宁波市宁海县的茶院乡、黄坛镇、岔路镇等地,有大大小小的火山不断喷发。喷涌而出的岩浆逐渐冷却,在火山口周边形成独特的柱状节理。有些火山口,经过漫长的风化作用,坚硬的岩石变成沃野。
经过沧海桑田,这块土地上渐渐有了人烟,聚起村落和城镇。有的村庄就坐落在古火山口上,村民在肥沃的土壤上已耕耘数百年。有的村庄就地取材,采用火山喷发形成的玄武岩来建造房屋,形成了一座座“石头村”。
许家山是今宁波市宁海县茶院乡的一个小山村,其造房子所用的石头,全部是玄武岩。
许家山“石头村”。
许家山“石头村”的玄武岩石墙。
时隔多年,当我驾车再去许家山的时候,发现路跟以前很不一样了,车子好开了很多。快到的时候,见到一个很大的停车场,附近还有不少民宿,很热闹的样子。于是想当然地认为许家山到了,下车转了一下才知道,这里是另外一个村子,名叫“民户田”。不过,这也是一个石头村,所用石材也是玄武岩。
茶院乡民户田村。
再往前行驶一公里多,才到许家山,游客更多,不过村子风貌倒是没多大改变。顺便说一句,这里不收门票。
独自在村里漫步,凝视、抚摸着那些古老的岩石,感觉自己作为一个现代人,也能通过这些冰凉、粗糙、苍黑的石头与上古历史进行无声的对话。闭上眼睛,仿佛看到暗红、滚烫的岩浆在奔涌,看到古人在开采、切割、搬运这些由岩浆冷凝而成的石头,也似乎看到,数百年来人们在石头村里生活、劳作,代代繁衍至今……
许家山“石头村”内的石墙与石窗。
整体而言,许家山石头村保存完好,但最近几十年,由于原住民减少,不少房屋还是倒塌了,以致于石墙之内成了菜地。这也可算是一种“沧海桑田”吧,见之唏嘘。
许家山“石头村”。
许家山“石头村”。
许家山“石头村”。
那么,许家山的石头采自哪里?
离开许家山,我便直奔附近的坑口岭村,去看看那里的一个废弃的石宕,即早年开采玄武岩的地方。
这个石宕处在比较原始的状态,周边都是灌木和乱石,因此远看毫不起眼,根本不会知道这里藏着“宝贝”。
茶院乡坑口岭村的石宕(由内往外看)。
长在石缝里的银粉背蕨。
石宕外围,山壁的黄土已经剥落,露出了近十米高的的石柱。它们紧挨在一起,棱角分明,就是地质学上说的“柱状节理”,一种火山岩浆冷却过程中形成的岩石构造。
这些岩石呈柱状,柱体横截面为多边形,紧密排列在一起。石缝里长着很多银粉背蕨。这些柔弱的绿色植物装点着坚硬冰冷的石柱。由于风化作用,石柱的外表大都为土黄色,但若有破裂的表面,则可看到里面呈青黑色。
我小心翼翼避开带刺的蔷薇枝条,爬上碎石堆(其实都是剥落的玄武岩碎石),一个小型石宕便展现在眼前。从外往里看,石宕里面黑魆魆的,顶上有很多挂下来的柱体,呈蜂窝状。
由于担心碎石掉落,我事先戴了头盔。但走进去一看才知道,若真有石头掉下来,则十之八九头盔是毫无抵挡作用的。因为,这些柱体十分粗大,犹如堆集在一起的大树的主干,其横截面以五边形、六边形为主,彼此之间留有少量空隙。因此这里实际上为不安全区域,不建议进入。
离开坑口岭村,又前往不远处的后坑李村。在村外的路边山坡上,看到了足足两三百米长的石林。这里的石柱比坑口岭村的更高,也更为壮观。透过长焦镜头,我清晰地看到,在不少石柱的顶部,已经出现严重风化,石头变成了黄土状,一有风吹雨打,便很容易剥落。
茶院乡后坑李村的石林景观。
火山口的村庄
我探访的第二站,是宁海县黄坛镇的大塘山村(准确地说,应该是大塘山村的老村)。这也是一个石头村,而且还是一个坐落在古火山口上的石头村——这一点是和许家山不同的。
如果从高空俯瞰,我们会发现大塘山老村(相对于山脚的新村而言)位于山顶的微微凹陷的平畴上,中央是数亩水田,水田的周围散落着古朴的民居。这就有点奇怪了是吧?山顶有村庄很正常,但很少有平整的大块水田(不是梯田)。
大塘山村的水稻田原为火山口。
这说明,这座海拔不过240米左右的小山,顶部绝不是尖耸的,相反,它更像一个浅凹的盘子。
没错,这个古村,整个坐落在古老火山口的中央。据推测,很久很久以前,缓慢喷发的岩浆在冷凝之后,在火山口上形成了较为平坦的岩石面。又经过悠久岁月,这些巨大的玄武岩逐渐风化,成为深厚、肥沃的火山土,非常利于耕种。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古人来到这里,建立了村庄。
大塘山村村外山坡上的火山石。
在到达位于山脚的新村后,再沿着盘山公路往上行驶约3公里,到底就是老村。将抵村口,我注意到,左边山坡上有大量散乱的黑色火山石,怪石嶙峋,形成一个古老的石滩,颇为壮观。
我衷心希望,这样的火山石滩,一直保持久远的历史所赋予的原貌,千万不要自作多情去搞什么开发,否则会把千万年来自然形成的原生态景观彻底毁掉。
在村口的空地上停车后,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十分“破落”的古村。之所以把“破落”两字打上了引号,是因为我丝毫没有贬损的意思,相反,这里的断壁残垣具有一种惊人的美。
迎面是一堵破墙和一座拱门,墙体的下半部分以玄武岩砌成。拱门旁供人休息的石凳,亦以玄武岩堆成。穿过拱门,但见更多倒塌的房屋,当年的房屋地基,如今满是离离野草。一株不知何人于何年手植的李树,犹在春风里绽放着满树洁白的花朵。
用玄武岩砌成的石墙。
迎面走来一位老人,我问他,老村里还有多少住户?老人说,如今只剩下十几户了,大部分村民都已搬到山脚的新村居住了。
独自在村中漫步,随处可见石屋石墙,所用石材,自然都是玄武岩。历经岁月沧桑,墙体的岩石表面变得十分斑斓,土黄、青黑、灰绿、暗红等种种色,皆有。
许家山村子里石屋遗址。
大塘山村的老房子石墙。
走到已有一半倒塌的窄巷的深处,忽见前面墙上居然挂下来累累的野果。原来,这是一株胡颓子,它的根长在石墙内侧,而顶部的枝条越过破墙伸到了外面,密集吊挂在枝条上的椭圆形果实尚为青黄色,再过半个月就会熟透而鲜红,可以美美地品尝了。
大塘山村内的胡颓子。
大塘山村的古樟与火山石。
大塘山村内的多气孔的火山石。
走到村子中间,可谓豁然开朗,眼前是一片非常平整的农田。村里人说,这里每年种一季水稻。林海伦老师的文章里说,他曾对村人做过访谈,了解到,这里的土层深约4米,再下面就是岩石。
那时正值早春,田里开着不少紫云英,还有稻槎菜、通泉草、毛茛等很多小野花。麻雀、白鹡鸰、金翅雀等小鸟在田中飞鸣、觅食。田边的农舍里,鸡犬之声相闻。在这温暖的春日,我仿佛走进了一个安静的桃花源。
不知不觉,沿着石径,漫步到了村南。路边垒着一排石头,石头造型古朴,多气孔。小路尽头,是3株古老的大樟树,枝条苍劲如龙,浓密的树冠遮天蔽日。树底下,供人休憩的大石头全是玄武岩。往南边远眺,前童古镇就在山下不远处,古镇旁的塔山状如一个小型的火山口。
(本文作者张海华系媒体人、博物作家,曾出版科普类作品《云中的风铃》、《夜遇记》、《诗经飞鸟》等。联系我们/投稿邮箱:sjdl_2020@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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