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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沙江报告2012| “小南海”博弈:鱼输给了电站
比起乌东德、白鹤滩、溪洛渡、向家坝的梯级开发,长江干流上紧接着这些巨无霸电站的一座“小水电”的建设却引起了更多的关注。
2012年3月29日,重庆小南海水电站奠基暨“三通一平”工程开工仪式在一片反对声中举行。令人讶异的是,在官方对“三通一平”开工仪式的报道中,小南海水电站装机规模和年发电量远远超过规划。这意味着,小南海的主坝高度、蓄水位、库容等关键性指标也可能随之变化,电站对长江珍稀鱼类资源特别是部分产漂流性卵的鱼类的负面影响或将超出预期。
了解小南海工程背后的多方博弈和生态风险,特别是对长江珍稀鱼类资源的影响,对于上游的金沙江流域水电开发,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
鱼和电站的博弈
走出依山而建的珞电宾馆,抬头便是舒缓的江面,江畔葱茏翠绿,一派田园气象。
这是位于重庆市巴南区鱼洞镇的长江干流第三大岛中坝岛,长时间里,它像一个世外村落,默默无闻。一场鱼和电站的博弈终究使它名声大噪。
2006年以来,重庆市力主建设长江小南海水电站,但受阻于长江上游珍稀、特有鱼类自然保护区的限制。
据原长江委水资源保护局局长翁立达介绍,为弥补三峡工程对长江珍稀鱼类生存环境的破坏,2000年,国务院将原四川省长江合江——雷波珍稀鱼类自然保护区升格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2005年,为了给处在保护区内的向家坝、溪洛渡两座大型水电站让路,国务院将保护区迁移调整至重庆三峡库区库尾到宜宾向家坝坝下的江段,还增加了赤水河干流以及岷江干流的宜宾至月波江段作为补充,并更名为“长江上游珍稀、特有鱼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小南海水电站的坝址——中坝岛位于调整后的保护区内。
因此,小南海水电站的建设规划招致国内环保组织和环境学者的普遍反对,他们担心,大坝的建成将直接阻碍保护区与三峡库区之间洄游性鱼类的迁移通道。但重庆提出了另建仿生态鱼道的替代方案。
重庆市环保局自然生态保护处处长陈盛樑日前向早报记者透露,重庆委托有关科研单位所做的仿生态鱼道试验“效果不错”,“60%以上的鱼类都能通过。”但此说并不为国内学术界所认可。
早在2008年,中国科学院院士曹文宣就撰文称,小南海江段是至关重要的“生态通道”,关系到保护区内珍稀特有鱼类的生存和三峡水库渔业资源的增殖,必须保持畅通无阻,“这样的‘生态通道’也是修建鱼道或其他任何过鱼设施所不能取代的。”
一份来自南京环境科学院的报告则显示:小南海和其他梯级电站开发的累积效应将对特有鱼类造成毁灭性影响。
电站规模不断飙高
3月29日,在当年的中坝机场跑道、如今的装甲车试车场旁边,重庆市政府隆重举行了小南海水电站奠基暨“三通一平”开工典礼。而在此前的一个月内,重庆完成了小南海“三通一平”工程两轮环评报告的公示和审批。
环保组织自然之友调研部主管张伯驹感到沮丧,从小南海“三通一平”首次环评公示时起,他就担心重庆市环保局会迅速完成审批。
据了解,小南海水电站主体工程须经国家发改委和环保部审批,但“三通一平”等前期工程的环评审批权则在重庆市环保局手中。这一做法的政策依据,是2005年原国家环保总局与国家发改委联合发出的《关于加强水电建设环境保护工作的通知》。
该通知规定:考虑到水电工程位置偏远,“三通一平”等工程施工前期准备时间长、任务重,为缩短工期、尽早发挥效益,在工程环评报告批准之前,可先编制“三通一平”环评报告,经当地环境部门批准后,开展“三通一平”等工程前期施工。
这项与《环评法》相抵触的部门法规,也被视为投资方和地方政府“绑架”上级环保部门的利器。
“总投资320亿元的项目,前期工程也少不了几个亿,钱一旦投下去,就不会停下来。”张伯驹认为,这将对小南海主体工程通过国家层面的环评形成倒逼。
不过,陈盛樑并不认同这一说法。他以重庆的多个项目为例,向早报记者说明前期工程开工与否,并不影响项目结局,“主体工程通不过,业主自认倒霉,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更令张伯驹不安的是,重庆官方媒体发布的最新信息显示,伴随着激烈的生态争议,小南海水电站的装机规模和年发电量却一路飙升。
在《长江流域综合利用规划1990修编版》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水力资源复查成果(2003)》中,小南海水电站的规划装机容量均为100万千瓦,年平均发电量仅为40亿千瓦时。但今年2月23日公布的《小南海水电站“三通一平”工程环境影响评价公众参与信息公告》却显示,小南海水电站的装机容量为1680兆瓦(即168万千瓦),年平均发电量达85.84亿千瓦时。仅36天之后,《重庆日报》对外披露的数据再度飙升,报道称,该工程总投资约320亿元,装机200万千瓦,年平均发电量102亿千瓦时,是重庆“投资最大、装机规模最大、发电量最大的水电项目”。
“这些数据的变化表明,小南海的真实装机容量和年平均发电量远远超出原有规划。”张伯驹推测,随之而来的,将是小南海主坝高度、蓄水水位将比原规划更高、库容更大、库尾将向长江更上游推移。由此,小南海电站造成的江段静水长度会更长,对产漂流性卵的鱼类的负面影响也将超出预期。
反建派“最后的抗争”
“经济效益如此有限,同时威胁数十种动物的生存,并可能导致多个物种的不可逆的损害。中国工程建设史上少有这样的工程。”
在重庆市肯定小南海水电站将发挥巨大的综合效益后,吕植、解焱、郑易生、杨勇、范晓等反建派掀起了“最后的抗争”。这些来自于中科院、社科院、北京大学等单位的学者,联合国内十余家环保组织,向国务院发出公开信,呼吁紧急叫停小南海水电站前期工程。
3月29日的奠基仪式上,黄奇帆概括的小南海水电站的综合效益包括:电力保障突出,缓解重庆能源紧张;改变川江河段航道条件,发挥黄金水道航运作用;减少重庆主城港区泥沙淤积,增强重庆主城和三峡水库防洪能力;改善提水条件、降低取水成本,解决渝西地区工程性缺水问题。其中,保障重庆电力与解决渝西缺水问题,被视为重庆坚持兴建小南海的主因。
“重庆的电力缺口达到30%,老是拉闸限电,不行吧?”陈盛樑称,政府别无选择,“要么上水电,要么上火电”,而经他测算,同等规模的水电可以比火电减少1000万吨碳排放和20万吨二氧化硫排放。
但在反建派看来,这些理由均不能成立。他们认为,小南海水电站不仅生态破坏巨大,经济效益也十分有限。
据《重庆日报》3月30日披露的数据测算,小南海的单位千瓦装机投资将达到16000元,是金沙江下游3座梯级电站平均投资的3.6倍多,也远远超过三峡4950元的单位千瓦装机投资。此外,小南海设计年平均发电量虽提高至102亿千瓦时,仍仅是与其相邻的金沙江下游向家坝、溪洛渡、白鹤滩、乌东德4个梯级电站的5.2%。重庆的电力资源缺口完全可以通过这些在建、筹建的巨型水电站协调解决。
反建派还提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案:重庆市与这4座梯级电站的业主三峡总公司协商,建立合作共享关系。把原计划投资在小南海水电站的投资投入这4座电站中,获取相应比例的所有权和利益(电能)。
而且,向家坝水电站经重庆至上海的“±800千伏直流特高压输电线路”已动工建设,届时重庆市电力输送能力将大大提高,可为这一方案的实施奠定基础。
“缺电根本不是理由。重庆的理由其实是,那些电站都不在它的地盘上。”翁立达认为,如同重庆西部地区的缺水问题一样,都应当通过区域调度协调解决。
本文原载于《东方早报》2012年5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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