蹩脚的模仿：“中国版门罗主义”①

        “从美国政治家的反复宣称看来,门罗主义是一项国家而非国际政策,其是由美国单独定义的......不论是在过去还是未来，对门罗主义最有效的运用都是将其拿来为我们自身的看法提供力量支撑、行动指导和情感依据，而不是去塑造真正的美洲共和国联盟。”

        门罗主义发表于1823年12月2日，从那时起这一宣言就与华盛顿的告别演讲一起形成了很长时间内美国外交的两大原则：其一是不卷入联盟政治，尤其是欧洲列强间错综复杂的国际关系；其二则是反对列强将欧洲的“体系”带进美洲。这一简单的表述大致拥有以下三层含义：

        首先是反对欧洲国家在美洲进行任何形式的“领土变更”，其中最严重的就是吞并美洲已经独立的新共和国或者攫取新的殖民地。而在发布门罗宣言的时候，其目的就是意在警告欧洲的“神圣同盟”不得在法国大革命的硝烟散去后制订对原西班牙殖民地的“再征服”计划；同时也是对俄国向南扩展在北美领土的计划地警告。这与美国强迫西班牙将佛罗里达、法国将路易斯安纳“出售”给美国的做法也是一脉相承。

        而除了直接的领土征服与蚕食之外，美国还根据门罗主义反对一切接受方为非美洲国家的领土转让，其中还包括欧洲国家之间对于殖民地的处置。这一原则的最近一次大胆引用是在二次大战时，随着德国相继占领荷兰和法国，罗斯福政府援引“门罗主义”，认为美国有权保护欧洲列强在美洲的殖民地，并且直接派兵占领了包括荷属安的列斯、百慕大、巴哈马在内的多处岛屿。

        其次，在没有发生直接领土变更的情况下，门罗主义还反对列强对美洲的独立国家进行政治控制，尤其是将欧洲的“政治秩序”强加于新大陆，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政权更迭”。在当时，法国大革命失败后，世界政治体制的版图中呈现出新旧大陆的鲜明分野，在新大陆上都是独立的共和国，而在欧洲则是遵循着“正统原则”的大大小小的君主国。美国政府反对将欧洲的“君主制体系”引入新大陆，而这种威胁也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存在，例如拿破仑三世曾经在墨西哥大力扶植帝制。不过，事实上美国很少以此为理由进行对外干预，例如其也承认了葡萄牙王子佩德罗在巴西建立的王国。

        之后伴随着欧洲本身的民主化进程，大西洋两岸在政治体制上旗帜鲜明的对立早已不复存在，所谓反对将“欧洲的政治体系强加于美洲”也越来越像是“无的放矢”。直到1947年冷战爆发后,美国才开始竭力在南美洲遏制共产主义思想的扩散,坚决反对南半球国家走上社会主义道路。但是，考虑到在这一时期美国把任何国家和地区倒向苏联或是共产主义都当作对美国国家安全的严重威胁，因此其在冷战期间的动作也很难归结为是受到门罗主义的影响。

        最后，应当注意到的是美国国内对于门罗主义的内涵和适用范围存在多种不同的解释。按照极端派的观点，美国不仅不能接受列强主导下的在美洲领土变更或是政权更迭，而且反对任何形式的“干涉内政”或者政治介入。极端派又分成两个小的派别：第一派人和“孤立主义者”有很多相似之处，他们认为既然不允许欧洲列强干预美洲事务的门罗主义是正确的，那么相应地美洲国家也不应介入欧洲事务，美国应当将自身的行动限制于美洲大陆之内；而另一派“现实主义者”却认为，门罗主义仅仅与美洲政策相关，其对于美国在其他大洲的行动没有做出任何限制，他们明确指出美国在亚洲和太平洋地区的领土扩张和政治经济活动就是这一点的明确反映。

        在极端派的解释下，就连美国总统威尔逊大力鼓吹的国际联盟也对门罗主义构成了威胁——由于拉丁美洲国家在美国的带动下相继加入了国联，因此在未来很有可能出现美洲国家将各自间的纠纷提交国际联盟处理的局面，而这显然构成了政治性的“干预”，因而也是与极端化的门罗主义相左的。

        显然，以“反对外部国家干涉内政”为核心的极端化的门罗主义是很容易在现实外交中的遭遇麻烦的。更何况，门罗主义自诞生起就从来没有在实践中达到过“美洲是美洲人的美洲”这一高度。事实上，门罗宣言的出台原本就是英美两国达成的外交共识和“特殊关系”的产物。当时，大不列颠在某种程度上比美国更不希望看到新大陆的共和国们再度遭到欧洲列强的染指，它希望与这些独立国家进行自由贸易，并愿意用皇家海军的实力来支撑这一宣言，仅仅是在最后关头，它才答应让美国单独发表并推行这一政策以彰显其国际地位。

        因此，除了1845年的俄勒冈争议之外，美国从未引用门罗主义处理加拿大事务也就非常好理解了。同时，除了1846年英法干涉阿根廷和后来西班牙与秘鲁的岛屿争端之外，美国也很少根据门罗主义主动参与南美洲的纠纷，而其中原因则一方面在于美国鞭长莫及，另一方面也在于这些国家并没有遭到来自大洋彼岸的威胁，美国的“保护”也只是虚有其名。

        为我们所熟知的美国门罗主义实际上只是其“加勒比政策”。 1923年，时任美国国务卿的查尔斯•休斯提出，美国在墨西哥、巴拿马、尼加拉瓜和古巴四国拥有“特殊利益”，需要美国全力维护。这也是美国政治家的一贯看法，也只有在加勒比海和中美洲地区，门罗主义的运用才是“绝对的”。在历史上，美国曾经为了领土和经济利益直接侵占墨西哥和巴拿马，并且通过美西战争占领了古巴。但即使是美国政治家在当时也承认，这一加勒比政策不仅在不同程度上也引起了美洲人民对美国的敌意，就连其本身也是对门罗主义的曲解和滥用。

        无论怎么去解释门罗主义，历届美国政府都很明确，“不管是在过去还是将来”门罗主义都仅仅是美国的“国家”政策而非“国家间”政策，基于门罗主义的所有做法都是美国的单边行动。门罗主义建立在美国实力的基础之上，始终是美国的单独责任，也只有美国自身能够加以维护。其他国家可以赞成这一宣示，却永远不会成为共同执行这一政策的伙伴——哪怕是关系特殊的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