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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论】被克服的文学之痒

2014-07-05 19:26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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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捷克裔作家米兰•昆德拉的人生很像俄国诗人布罗茨基,他们的写作主题和政治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但其基本取向是嘲笑而不是谴责。对他们曾经生活过的极权社会来说,他们的存在带来的不是痛感,而是类似于痒——无处不在、难以名状以及不可捉摸的不适感。米兰•昆德拉的新作《庆祝无意义》仍然执著于一贯的主题——笑与遗忘,但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笑——文学中的讽刺和自嘲,能够剥去泛政治的社会气氛中,无处不在的假冒庄严感,让道德意识的起点从集体重新回到个人;笑包含着一种反思,一种令人脸红的、辛辣的自我省视;笑和廉价的自我崇高、自我感动不兼容,也抑制个人对某个政治群体、某种思想体系甚至民族国家产生狂热认同的倾向;笑不仅促使我们反思习以为常的概念——神圣、伟大、光荣、正确,也促使我们反思人与人的关系。

        米兰•昆德拉笔下的人物,甚至在亲密的两性关系中,也能发现不易察觉的强制。这种强制或是来自传统,或是来自某种被刻意引导的观念,有时候是政治气氛投射在私人关系之中。因为不能忍受无处不在的强制,米兰•昆德拉作品中的人物宁可承担“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作家视之为深刻的悲剧。

        俄国作家果戈里说,历史的最后一幕,不是砰的一声巨响,而是嘘的一声轻笑。俄国谚语说,大山临盆,生出一只耗子。米兰•昆德拉最喜欢的捷克小说《好兵帅克》,讲述了一个懵懂无知的捷克士兵在“光荣”的世界大战中,经历种种荒唐透顶。作家对预期和现实、意图和结果之间的鲜明反差非常着迷,因为这种状况是对苏联和捷克的隐喻,甚至是整个现代世界的缩影。

        因为米兰•昆德拉喜欢嘲笑社会,蔑视神圣事物,反对一本正经,他被赶出体制,就像苏联把布罗茨基流放到极寒之地。他们先后自愿或被迫离开祖国,在后来举世瞩目的政治转型中,置身边缘位置,但对这种命运的安排,他们竟然安之若素,甚至刻意与转型后的祖国保持距离。布罗茨基于1977年加入美国籍,昆德拉甚至放弃了母语,开始用法语写作。

        如何面对文学作品的嘲笑,如何面对那些拒绝承认伟大事物的社会成员带来的不适感,如果面对那些自愿远离历史使命甚至远离族群的公民,不但考验着僵化的勃烈日涅夫体制和“布拉格之春”后迅速封冻的捷克社会,也考验那些已经发生转型和正在发生转型的前极权国家。

        《笑忘录》是米兰•昆德拉一本小说的书名,1979年在法国首次出版。当作家选择了笑,世界就忘记了他们。他们的命运令人疑惑。20世纪后半期,世界上许多国家努力追求历史转型,有的实现了初衷,有的陷入混乱,有的在实现初衷后觉得上当受骗,又开始原路返回,还有一些国家,决定留在原地,并且致力于发明一种新的历史解释,让生活显得比实际上更令人满意。不管是哪一类国家,人们的日常生活和内心都经验着风暴般的改变。这个过程到底意味着什么?政治到底是生活的目标,还是实现生活目标的工具?道德和宗教是生活的产物,还是相反?族群和家庭是其成员追求幸福的保障,还是障碍?作家运用独特的天赋写作,难道不是为了提高社会对不适感的容忍度吗?

        对这些令人头大的问题的回答,区分了许多不同的社会和文化。还有些国家,比如中国,很幸运地不需要面对这些问题。文学远离了中国社会的焦点,就像一阵风吹过水面,涟漪早已被时间抹平。中国人生活在前所未有的快速变化中,权力与财富的分裂和重新组合令人目不暇接,文学带来的痒感作为一个社会问题,终于被他们成功地克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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