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中华医学会收的8.2亿赞助费，是患者的救命钱

        日前审计署发布报告，中华医学会在2012－2013年召开的160个学术会议中，用广告展位、医生通讯录和注册信息等作为回报，以20万元至100万元价格公开标注不同等级的赞助商资格，收取医药企业赞助8.2亿元。一个“非营利机构”一年仅学术会议赞助费收入就高达8.2亿，这钱都是哪里来，又哪里去了？

        最近网络上流传一个段子，说是“羊毛出在狗身上，猪来买单”。中华医学会收取的任何赞助费，看似医药公司给的，但都会一文不少地计入医院药价中，但医院不是最后买单者，真正让从医学会到药企到医生一应人等腰包鼓起来的是广大患者拿出的救命钱。这不是应了“羊毛出在狗身上，猪来买单”吗？

        中华医学会能拉来赞助费，那是因为医学会有东西可以同药企和医生进行交换。药企需要在医生云集的学术会议上露脸，让大家知道有这味药或那种器械，需要有个平台，可以给医学专家“洗脑”，将对本企业生产药物器械的好感植入其中，更需要借助会议通讯录掌握处方医生的联系方式，以便“精准打击”。所以，在中华医学会和医药企业之间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完全的利益共同体。

        另一方面，中华医学会卡住了医生的命门，许多课题、资格、证书之类事关医护人员职业生涯的重要资源，都掌握在医学会手里，不要说拿着医生的隐私如通讯资料卖钱，中华医学会得利，医生与药企勾搭上了，也能获得回扣，即便其行为再恶劣，医生不高兴了，也只能是“敢怒而不敢言”，除非不想在圈子里混了。

        中华医学会之所以能如此霸道，挂着“非营利”招牌，却干着联手药企，要挟医生，榨取患者救命钱的可恶勾当，无非它是一个“二政府”：说是民非，其实同主管部门有着千丝万缕联系，既是退休官员继续混饭吃的好去处，也是部门灰色利益的输送管道，或者干脆就是部门的“白手套”，政府不能收取的费用，财政不会支付的报酬，都可以堂而皇之地通过“二政府”来合法实现之。所以，中华医学会之流肆无忌惮，不是因为民非机构的能耐，而是因为背后行政部门的牛气，审计中华医学会却不彻底查清所有收取的不义之财最后流向了哪里，那是毫无意义的，只要最后得利者可以逍遥法外，即使关停“中华医学会”，也会借尸还魂，立马出现另一个“XX医学会”，同样的“非营利”，同样的“二政府”，同样的“不义且富”吸患者之血。

        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强调民非机构必须有一个行业主管，必须得到有关部门同意，方得以在民政部门登记注册，才能成立和运作。于是，一个“非政府、非营利”的民间机构不得不带上不同程度的“行政色彩”。如此行政监管要有效，前提是保证主管部门能够代表全社会的公共利益，严格执行法律规定的服务和管理。可惜的是，在利益面前，官员容易失去节操，公共职权成为部门换取私利的筹码，“二政府”成为部门公权私用的变现机制，这才有了中华医学会以及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民非机构”。

        所以，真正要解决中华医学会之类“二政府”谋取不合法收益的痼疾，首先需要取消行政部门对行业组织的绝对垄断，用法律而不是行政许可的方式，来确保民非机构的合法存在和规范运行。属于部门职权范围的公共服务和管理不允许随便让渡给行业协会，而可以由民间机构提供的服务不允许政府部门指派机构加以垄断：如果无需行政部门批准，放开行业内成立服务性机构，并形成相互竞争，那么中华医学会至少不敢信口要价，依法监管时有关部门也不用投鼠忌器。当然，前提是行政部门本身不能成为这条黑色产业链的一个环节。

        现在有些专家提出，要以“保护医生隐私”、“制止收取不当费用”或者明确规定“哪些场合可以收取赞助费和，金额需要有所限制”等措施，来解决问题，其实是开错了药。真正的突破口只能是“同国际接轨”，一是确保民非组织的非营利性质，其成员不能中饱私囊，二是药企不能暗中给医生回扣。

        在发达国家，成熟的非营利组织管理不会禁止这类机构收取赞助费，也不反对其开展商业化的服务项目，因为非营利机构同样需要支付工作人员工资，覆盖无偿或抵偿服务的成本，但再多的收益只能称为“剩余”，而不能算作“利润”，两者的区别在于前者不能分给机构投资人或成为工作和管理人员的私人所得，所有账目必须公开，经得起审计，而且一旦被查实机构有将剩余用于分配，法人代表和高管将被视为“偷税”，而受到法律惩罚。如果中国一直严格执行“非营利”规定，一方面对合规非营利机构给以税收减免，另一方面则严格禁止私分剩余，那中华医学会拿着8.2亿却无法转移到自己的口袋里，也没法送给利益相关人，为自己换取其他利益，恐怕未必愿意花大力气“为他人作嫁衣裳”。反过来，如果8.2亿巨款被证明确实为各方私下瓜分了，审计结果出来后，退赔的退赔，入狱的入狱，试问谁有胆量屡教不改？退休官员即便晚节不保，也断然不会来这里蹚浑水。现在审计报告只说多收了，却没说不当收入去哪里了，违规乃至违法得利者将受到什么惩处更是不见片言只语，如此点到即止，能管住“非营利机构”聚敛财富的贪欲和疯狂吗？

        另外一方面，中华医学会可以不怕钱烫手，但要是药企无法通过送医生回扣等招数，取得增加药品和器械销售的效果，恐怕也不会白送钱给中华医学会。现实却是医药行业的这种流弊存在多年且越演越烈，药企送回扣，医生拿回扣的行为从未得到有效遏制，送谁都是送，怎么可能管住中华医学会肆意创收？

        说到这一步，事情十分清楚了，中华医学会收取巨额赞助费背后不但有整个医疗体制的混乱，还有行政部门权力不受制约，立法粗疏，执法不到位等更深层次的原因。不从改革行政体制，转变政府职能和政府履行职能方式着手，类似问题屡禁不止，屡教不改就是大概率事件了，即便年年审计，又能奈之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