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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布达佩斯大饭店》,体会茨威格的人格信仰及悲剧一生

澎湃记者 石剑峰
2014-06-19 17:27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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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注】:2014年6月16日晚,上海影城方圆一公里堵成了停车场,因为韦斯·安德森的《布达佩斯大饭店》正在上海国际电影节上映。此片是美国导演韦斯·安德森的第八部电影长片,于2014年3月在北美上映,并获得第64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银熊奖评审团大奖。如果安德森的电影《了不起的狐狸爸爸》被认为是向小说家菲茨杰拉德致敬,那么《布达佩斯大饭店》则是向茨威格致敬。

右一为影片主角古斯塔夫(拉尔夫·费因斯饰)

        电影《布达佩斯大饭店》的开场是小女孩走进公园将一把钥匙挂在作家雕像上,然后在旁读一部叫《布达佩斯大饭店》的小说。

        雕像上挂满了形形色色的旅馆、酒店门房钥匙。回头再看这一段时,一帧帧地看那个钥匙特写镜头,镜头从下往上晃过作家雕像上的铭文“In memory of our national treasure”,然后看到了醒目的“Hotel Lutz”房间钥匙,也许女孩手里的那把才是布达佩斯大饭店钥匙。布达佩斯大饭店的Logo是两把交叉的钥匙——十字钥匙,绣在酒店侍者的领子上。

        在电影中,古斯塔夫逃亡路上得到许多人的帮助,在这段快速剪辑的片段中,这群人都勇敢慷慨地帮助古斯塔夫先生逃亡,他们都属于一个团体“十字钥匙协会”,这是一个遍布世界的秘密组织,会员由世界各地酒店员工组成。虚构的“十字钥匙学会”——这个名字后来成了一本书的名字,这本书还可以在亚马逊上买到,出版于2014年3月,作者是本片导演韦斯·安德森和奥地利作家茨威格。实际上,这是一部茨威格的作品集,还收入了安德森的一篇访谈。

        电影结尾处,女孩看完小说离开,一行字幕打上——“本片受茨威格作品启发”。安德森最精彩的电影《了不起的狐狸爸爸》被认为是向美国小说家菲茨杰拉德致敬,那么《布达佩斯大饭店》则是向茨威格致敬——不只是致敬,用安德森自己的话说,他把茨威格的作品和他的人生融化成了这部电影。在《布达佩斯大饭店》里,韦斯·安德森让茨威格走入了自己的文学世界。

        韦斯·安德森说过他是在6、7年前才开始看茨威格的,因为偶然原因买了茨威格的小说《心灵的焦灼》。“我非常喜欢这本书,然后10多本茨威格的作品就在我眼前了,以前我居然从未关注过。接着我又读了茨威格的遗作《变形的陶醉》。”《变形的陶醉》直到前几年才翻译成英文。

        1938年出版的《心灵的焦灼》,是茨威格开始流亡生涯后发表的唯一一部长篇小说,小说的主题是“同情”,小说里的主角轻骑兵少尉霍夫米勒因为同情而怯懦感伤,“实际上只是心灵的焦灼”。小说中康多夫医生的同情,是“下定决心耐心地和别人一起经历一切磨难,直到力量耗尽,甚至力竭也不歇息。(茨威格语)” 茨威格在书里说:“这个世界上最恶劣的坏事并不是由邪恶和残暴所造成,而几乎总是因为软弱而产生的。”

        《变形的陶醉》写于1931至1934年,直至1982年才出版。小说讲述的是邮局女孩克里斯蒂娜和男友退伍老兵费迪南的故事。在小说里,费迪南有一段经典独白,在这里他向克里斯蒂娜解释,为何在这个时代偷窃——挪用邮局的款项是合理的,他说:“在国家面前我觉得自己是完全自由的。国家对我们所有的人、对我们这一代人犯了大罪,所以我们怎样做都不过分。我们无论干什么损害国家的事都行,我们,这整个挨整的一代,我们不管怎么干都超不出国家应该给予我们的补偿的范围。如果我去偷,那么,不是国家通过战争教会我、迫使我干这种勾当又是谁呢:那时候叫做什么征调,或者没收,或者像和约里用的字眼,叫什么赔偿战胜国损失。如果我们行骗,那么,我们所以能掌握这种艺术,除了归功于国家又能归功于谁呢:是国家对我们言传身教,只用两个星期就把人家三代人积攒下来的钱变成一堆废纸,把人家一个大家庭一百年来的财产,把人家的草地、房屋和天地一股脑儿骗走!在慈爱的上帝面前,我们同国家打这场官司我们是完全占优势的,不管到哪一级法庭都是我们胜诉,国家永远还不清欠下的这一大笔债,它永远无法把从我们身上夺去的东西再如数归还我们。”这段对偷窃的辩护也是对国家犯罪的控诉,这在纳粹兴起的1930年代初是不合时宜的。

        导演安德森承认,《布达佩斯大饭店》“偷”了茨威格的这两部作品。在电影中,古斯塔夫面对卑微的随从“Zero”被一次次凌辱,他都不会软弱或熟视无睹,他会奋起保护他,与强权争辩,最后为此丢了生命。而茨威格本人则被国家放弃,国家以人民的名义焚烧他的著作。古斯塔夫先生即便真的是偷了那幅D夫人留给他的“苹果男孩”也是无罪的,况且只有他能欣赏到这幅画的美和价值。D夫人代表的那个贵族阶层或者那种生活方式、那种教养和优雅,已经被后代摧毁、偷窃。

        电影中汤姆·威尔金森和裘德洛扮演的作家,他们都是讲故事的人,他们从不同的侧面表现了茨威格的形象。在电影一开始,汤姆·威尔金森扮演的老年作家在讲述故事的时候,他的孙子拿着一把玩具手枪乱跑,老作家对孙子喊了一声:“停!停!别那么玩了!”重看电影时,看到这个镜头,感觉是茨威格在对酣战中的欧洲呐喊。

        安德森也说了,主角拉尔夫·费因斯扮演的古斯塔夫先生就是根据茨威格来塑造的,他还说,“在看《昨日的世界》时,我被书中如此多的被遮蔽的现实震惊和触动。茨威格书中有许多对自己生活片段的描述,有一些我们也用在了电影中。在读到《昨日的世界》之前,我们其实对他生活的时代所知甚少。”古斯塔夫先生身上则集中体现了茨威格的人格、信仰及其悲剧的一生。

        古斯塔夫先生即便快要掉下悬崖,都要吟诵一首诗歌。别不可理喻,只是我们离“昨日的世界”太过遥远。茨威格在《昨日的世界》里有一个细节描述了曾经的维也纳,他说,当时维也纳的日报是刊登诗歌和哲学作品的。茨威格和他的朋友们每日在咖啡馆里聊天、创造剧本。茨威格形容那是安全的世界,不需要身份和护照,即便门童也能吟诵里尔克的诗。

        二战时,茨威格辗转来到巴西,但是他的朋友们在欧洲,他的读者在欧洲,那些伟大的艺术、音乐也在欧洲。茨威格的欧洲都被野蛮毫无理由地摧毁了。而这也是《昨日的世界》所想表达的。茨威格和第二任妻子在1942年于巴西服毒自杀。在某种意义上,古斯塔夫必须去死。在电影最后,古斯塔夫先生被纳粹毫无理由地处死了,火车窗外是一辆辆坦克,这个死亡是一场浩劫的开始,到最后,死亡成了日常。

        布达佩斯大饭店位于朱波罗卡共和国(the Republic of Zubrowka)这个虚构的中欧国家,可为什么用了匈牙利首都的名字?在《昨日的世界中》,茨威格写道,在一战中他坐火车从前线返回时经过布达佩斯。他写道:“我在回家途中乘坐的那趟伤员列车拂晓进入布达佩斯。我立即向旅馆奔去,我需要先睡上一觉,因为在车厢里,唯一的座位就是我的箱子,我一直睡到大约十一点,因为我实在太疲倦了;我赶快穿好衣服去吃早饭,可是我刚走几步之后。就一直有这样的感觉:我得揉一揉自己的眼睛,看看是不是在做梦。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早晨还像春天,中午就已经是夏天了。 布达佩斯是那么美丽,而且也从未如此无忧无虑。”曾经的布达佩斯大饭店也是如此。

        除了片尾致敬茨威格,韦斯·安德森还说过,“我也读了一些看上去和这部电影没有任何联系的作品,比如汉娜·阿伦特的《耶路撒冷的艾希曼》,这本书看上去和电影的关联微乎其微,但是书中对欧洲各国如何面对纳粹,和整个欧洲如何陷入混乱的绝妙分析却是引人入胜,内米洛夫斯基的《法兰西组曲》也是如此。某种程度上来说,所有这一切就构成了现在这部电影。”

德米特里(阿德里安·布洛迪饰)

D夫人(妆后的蒂尔达·斯温顿饰)

ZERO(托尼·雷沃罗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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